38 第三十七章

    鼓棒轻敲三下，伴奏响起，灯光亮起，隋轻驰已经越来越习惯身为乐队主唱的生活。那时他们活动的区域还不大，CRT所在的这座城市就是他们的大本营，但乐队的势头超出意料的猛，只不过不到一年的时间，走到哪儿仿佛都能遇到认识他们的人。

    有一次隋轻驰蹲在教学楼外的花台旁等傅错，百无聊赖地嚼着一片泡泡糖，这玩意儿他以前从没吹成功过，这会儿没事就又试了一下，还是失败了，他摇了摇头嚼回去准备吹第二个，突然听见有人在笑，一辆宝马停在路边，驾驶室里的男的看年纪和气质不像老师，可能只是开车来这儿等朋友的，笑着对他说：“原来你不会吹这个啊。”

    隋轻驰一脸懵逼，什么叫“原来”，他问对方：“你认识我吗？”

    男人冷不丁听到他平时说话的声音，是有点磁性的那种冷，好听还有点重，暗戳戳兴奋地点头：“认识啊，西风的主唱嘛，隋轻驰~”

    那声“隋轻驰”说得特别熟稔，隋轻驰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表情冷了不少，慢慢停下了咀嚼，那男的又问了句：“今晚有演出？”隋轻驰一言不发地站起来，他一站起来，腿长个高，表情也不怎么好，没理人转身把耳机往耳朵里塞上就往教学楼里走了，背影特别傲慢孤僻冷，男人也知趣地撇撇嘴不再搭讪，低头看起了手机。

    隋轻驰走进教学楼，把糖吐在包装纸上，扔进了垃圾桶，右腿抬高踩在楼梯上，弯腰绑着短靴的鞋带，门外那男的像是等到要等的人了，正和对方说着什么，隋轻驰巴不得他们快点走，却突然听见一声“咔嚓”夹在涅槃的歌声中，一扭头就看见男人的朋友朝着他的方向收起拍照的手机，他心里骂了声“*”，直起背放下腿，拍照的男人已经上车走人了。

    他不是不能接受粉丝歌迷拍他，但是并不想这种事发生在他的私生活里，想想走哪儿都有人认得他，他却不认识对方，任凭不知道什么人躲在不知道什么地方打量他的一举一动，那感觉简直令人窒息，哪怕拍照前问他一下，他也不至于这么不爽。

    然而那并不是那天最令他不爽的事，那天下午他在楼下等了快一个钟头都没等到傅错，明明他同学都下来了，正要发微信去问，就看见傅错和谭思一起下了楼，两个人边走边讨论着新歌的编曲。

    隋轻驰愣了一下，楼上的两人并没有注意到等在下方的自己，结果他在这儿等了一个钟头，他等的人却上楼等别人去了，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出那句“傅错和谭思，吉他和贝斯”，胸口一阵发闷，等谭思没问题，可是不能下楼后两个人一起等吗？

    “隋轻驰？”

    傅错看见了他，快步下了楼，隋轻驰和他对了个视线，就闷不做声往前走了，傅错赶上去，问他：“你等很久了吗？”而他楞是装作在听歌没听见。

    傅错就没有再问他了。

    一开始三个人是走在一条线上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对，频繁加快脚步一个人走到前面，又不敢把距离拉得太开，这样又窝又火地走了很久，也冷静了很久，才想起他都没跟傅错说自己在楼下等他，傅错当然不知道。

    所以他到底在那儿发什么鬼火，朝那么无辜的傅错？究竟为什么要对那些来自粉丝的YY和无意义的发散在意？

    这个时候又转头开始生自己的气，似乎在他生气的时候傅错从不会打扰他，他会尝试一次沟通，如果沟通无效，就退回去给他一个空间，隋轻驰觉得这招很有效，但又觉得很无力，想他为什么不肯多尝试几次，可是下意识又觉得傅错不该反复尝试，不该一再哄他，讨好他，取悦他，那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什么人都不值得他如此放低姿态，包括这个反复无常的自己。

    经过商店橱窗的时候他从玻璃的倒映上看见走在他身后的傅错，谭思在说什么，傅错朝前看着他的方向，缓缓地，心不在焉地点头。

    那表情带着些无奈，但始终还是温柔的，面对自己时傅错就像一个没有脾气的人，隋轻驰懊恼地攥紧手指掐着手心，从前这样无缘无故对着人发火的时候，他总是想，他会对傅错不一样，他只对这个人不一样，但果然人的本性难移，得到以后就故态复萌。

    他那么害怕和傅错冷战，可自己总是先挑起冷战的那个。

    可是又不知道要怎么和傅错说，跟他我就是个神经病，你不要和我计较，你要多哄我，然后你又不要多哄我，因为我会舍不得，会更生气，气到想扇自己耳光……

    心烦意乱时，突然有人拉住他手臂，隋轻驰转头，傅错在斑马线前拉住他，说：“红灯。”

    他只拉了他一下就松开了手，像碰到一颗烧到他的火球一样，隋轻驰在那一刻几乎有些恨自己了。

    站在斑马线后，在满街错乱的车声人声，和耳机里激烈的金属乐中，他听见傅错说了一句“过马路的时候还是别戴耳机了”。

    傅错看着前方的红绿灯倒计时，感到有什么坠下来碰在他手背上，低头见那是隋轻驰摘下来的耳机线，又被隋轻驰收了回去，塞进了衣兜里。他方才那么一说更多是自言自语，压根没指望隋轻驰能听见，还反应这么快，本来还有些担心他这个莫名其妙的气要生到什么时候，这下总算稍微放了心。

    其实刚开始问隋轻驰等了多久的时候他就知道隋轻驰都听见了，他很清楚隋轻驰的耳力有多好，但也更清楚隋轻驰一直都是这样，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来去如风，有时候他还在一头雾水手足无措，隋轻驰已经恢复正常了，反正问他他也不会说，想安慰他往往适得其反，所以这种时候只能放他一个人静一静，这样的相处方式刚开始有点累，但习惯了，也就还好。

    ***

    晚上的演出，隋轻驰在洗手间多洗了把脸，是最后一个上台的，上台时脸上和头发上还是湿的，Livehouse里这会儿只有很暗的蓝光，隋轻驰走上来时只有个模糊的身影晃过，台下的歌迷还是能第一眼捕捉到他的出现，立刻兴奋起来。隋轻驰把麦克风在架子上插好，手搭在麦克风上，等到AK敲鼓棒给信号，伴奏响起，舞台上灯光也亮起，他把打湿的刘海抄到脑后，凑近麦克风正要开唱，就看见了人群里有歌迷举着那个“错思”的手幅，歌词就这样生生进晚了半拍。

    每次都这样，每次都不显眼，但他就是能看见，哪怕眼睫毛上还压着水，就像得了强迫症，一上台眼睛就会自动寻找那两个字，还每次都能被他找到。今天那手幅离得有点近，他就抬手捂在脑门，遮住视野，不想看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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