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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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嘣”的一响,像是吉他上最后最粗的一根弦也断掉了。

    ***

    周末的步行街到处是人,人群像幽灵样从身边涌过,偶尔他能听到情侣们的说话声,有那么一句两句,曾经他和傅错好像也说过,下意识地扭头看去,忍不住在心里恶毒地祝这广场上所有的情侣有朝一日分手快乐。

    不知何时又走到那条熟悉的隧道,某一天晚上他和傅错步行穿过了这里,那时候他觉得他们是那样亲密,像一个子宫里的生命,当别的生命都在自相残杀,争抢着来这世界的唯一一个名额时,他们就已经相爱,分享所有的养分,共享每一寸空间,情愿孱弱瘦小营养不良,也要拥抱着彼此来到这个世界。那个时候是谁说要一辈子只给他一个人写歌?现在又是谁说要把所有他唱过的歌,写过的词删得干干净净?

    走出隧道,前方是四个人走过多少次的大桥,海风迎面扑来,又冷又涩,冷风灌入他的肺,提醒他,他现在是孤独的生命了。

    花了二十分钟走到大桥的中央,这里再也没有别人打扰,他从牛仔背心的衣兜里掏出房门钥匙,想抛出去,手臂几次抬起,最后还是没能做到,无力地搭在桥栏上。他真的很想知道傅错是怎么做到的。

    垂首看着手指上挂着的那串钥匙,背景里,湍急的湾流在岩石上撞出一条条白浪:

    “你够狠的……”

    你他妈就只是想要个主唱,顺便和你谈谈恋爱而已!只要我待在乐队,你就是一辈子的完美恋人,一旦我退出乐队,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他妈连个前主唱,前男友都不配当了是吗?!!

    你的曲可以重新填词,我的词怎么办?

    它们现在都是垃圾了,是吗?

    ***

    谭思走进员工洗手间,看见傅错洗完冷水脸,默默把水拧上。

    “……你还好吧?”他轻声问。

    傅错双手撑着洗手台,冷水不停从头发和脸颊滴下来:“我是不是做错了很多事?”他竭力回想,想自己是在什么地点,什么时候,做了什么决定,说了什么话,引发了蝴蝶效应,才导致今天的局面。越想越觉得,每一句话都可以再推敲,每一件事都可以有更好的结果,每一个决定都可以再慎重,桩桩件件,一字一句,也许都是今日的导火索。

    “你没错。”谭思握了握他的肩膀,“换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比你做得更好,别太苛责自己了。”

    “那他错了吗?他也没错,”傅错抬头看着镜子,“归根到底是因为我没有办法达成他的梦想,我一直以为我再努力一点,就能让他看到一点希望,我觉得他那么值得我拼命!但是可能……我再怎么拼命也不可能达到他的目标,我以为他的目标在这里,但其实它遥不可及,我根本就看不到……他是应该走,他是天才,我只是个凡人。”

    谭思看着傅错发红的眼圈,说“他那么值得我拼命”时他真的差一点就哭了,他这辈子最好的兄弟,记忆中上一次这么难过,还是外婆过世的时候。“其实,”他迟疑道,“做出这个决定,他应该也很难受。”

    傅错低下头,拿毛巾擦了擦被水溅湿的洗手台,疲惫地道:“再难受他也做了,可见这个决定对他来说多重要,西风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我也不算什么。

    ***

    那天来酒吧看演出的歌迷扫兴而归,甚至有人问他们隋轻驰是不是病了,三个人根本不知如何回答。

    傅错和AK回去后,谭思在酒吧兼职到凌晨一点,姚叔问他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这一点大家倒是都商量好了,谭思说:“先和歌迷说这事儿,该走的走,该留的留,然后我们再找新主唱。”

    姚叔很感慨地摇头:“太可惜了……不过好在还有一张专辑可以留下来,做个念想。”

    说到这个谭思难免有些遗憾:“傅错看起来不想做这张专辑了。”

    “他现在只是太伤心了,过段时间再劝劝他吧,”姚叔说,”我觉得以傅错的性格,他会尊重大家的意见的。”

    “姚叔,你们乐队有人走的时候,你难过吗?”谭思问。

    姚叔苦笑:“难过肯定的啊,不过他们走的理由和隋轻驰不一样,比较容易接受吧。但话说回来,他们也不是隋轻驰。”他拍了拍谭思的肩,“想开点吧。”

    有些人是注定要离开的。

    ***

    傅错再次见到隋轻驰,是在隔天的晚上。这段时间他都住在谭思AK那儿,但衣物和生活用品还留在出租屋,本来AK说要帮他去拿,他担心AK撞见隋轻驰会冲动,还是自己去了。到公寓楼下,远远看见窗户是黑的,隋轻驰应该没在,他稍微松了口气,上楼开了门。

    房间里的陈设还和走的那天一样,连窗帘拉开的幅度都没变,电脑桌旁的字纸篓里依然是他写废掉的谱子,那天他撕碎的合同没扔在里面。

    傅错没有多看,默默收拾好衣服,又带走了U盘和抽屉里的曲谱,然后听见“咔”,身后开门的声音。

    隋轻驰站在门口,手还扶在门上,看见他像是也有些意外,因为他不记得自己走的时候有没有关灯了。

    两个人看着对方,谁也没有说话,谁也不知道说什么。

    隋轻驰看了傅错脚边的行李袋一眼,低下头,拎着行李箱走到衣柜处,拉开后发现里面只剩下自己的衣服了,对着半空的衣柜无声地笑了笑,一语不发全取了出来。柜子里最后只留下那件深蓝色大衣,隋轻驰盖上行李箱,说:“应该我搬出去,你就别有负担了。”

    傅错才想起来他签约了大公司,应该是会给他安排不错的住处的,已经用不着自己瞎操心了。

    隋轻驰拖着行李箱走到玄关,拎起靠在门边的吉他包挎肩上,临走前,他问了一句:“……我们是不是完了?”

    那声音低沉压抑,像在做最后的确认,傅错说不出话来,他和隋轻驰之间还有感情,只是那份感情还剩多少?当他们不再是彼此的主唱和吉他手,各奔东西,南辕北辙,当他们之间不再有任何音乐和梦想的关联,还要怎么维系那么奢侈的爱情?

    “还有别的办法吗?”他说。

    “懂了,”隋轻驰点了下头,“咔”地扭开门,却又仿佛不甘心似的,停在门前回头说,“和西风比我算什么?”

    傅错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他从来没有把西风和隋轻驰分开来过,沉声道:“你说什么?”

    隋轻驰狠狠地说:“我问你和西风比我他妈算什么?!”

    拉杆箱都被他牵得震了一下,傅错看着他冷酷乖戾,仿佛换了一个人的模样,彻底死心,点点头:“我听清楚了,你一定要这么比吗?”

    隋轻驰紧绷着下颚:“你敢比吗?”

    “……我为什么不敢,”傅错看着他,逼自己说,“和西风比,你不算什么。”

    隋轻驰眼睛一下就红了,但他忍住了。傅错不会再为他动容,那他眼红鼻酸痛哭流涕就什么意义都没有。最后他只说:“对我来说不一样,你记得。”

    他用很低的声音压住了嗓子里的哽咽,说完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傅错麻木地看着那扇门关上,那个少年的背影,青年的背影,从少年到青年,陪伴他近六年时光,那些骄傲的,中二的,敏感不安,又炽热勇敢的,他将再也不会看到了。在一切结束的时候,他给了他最沉重的一击,长这么大他从没对谁说过这么狠的话,第一句,竟然是对最喜欢的人说的。不该这样,曾经那么喜欢,那一秒怎么会忍心舍得?人真的是怪物……

    他忽然就后悔了,在屋子里愣了片刻,拉开门追下了楼。

    并没有追上隋轻驰,却看见了被隋轻驰砸坏在路边的木吉他。

    他不敢相信地走过去,蹲下来捡起那把吉他,就认出了它,琴颈完全砸断了,断掉的吉他弦在他手指上纠缠成一团,又硬,又刺人。太难受了,居然流着泪笑了。

    ***

    隋轻驰上了柳眉的车,整整半个小时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问要去哪里,柳眉也有些不忍:“你要是真的那么喜欢乐队,我们可以帮你物色你自己的专属乐队,固定的鼓手,吉他手……”

    听到“吉他手”三个字他就像被人狠狠掐了一把心脏:“不用了,我一个人就够了,”他望着窗外,冷冷的,但坚定地道,“吉他我自己也可以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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