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沦落成泥

    那一天，雪整整下了一天一夜，那一晚，天海在网吧度过了他无家可归的第一夜.

    砍，砍，砍，天海不停地敲打着键盘.

    天海很困了，他的手有些不停使唤了，他的身体很疲倦，他的眼睛很疼，可是，他不敢闭眼，不敢睡觉.

    一闭眼，眼前全是母亲一脸的惨白，赵静如的鲜血淋淋，还有陆平那双圆眼里的水汪汪.

    天海终于退出了游戏，因为，他饿了.

    走出网吧，外面一片白茫茫，经过白雪的折射，阳光刺得眼疼.

    循着生物的本能，天海走到附近一家面馆，一大早的，老板就开业了，浓浓的骨汤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天海就是被这香味吸引来的.

    刚想去点一碗面，天海想到另外一件事，掏出钱包，里面，已经分文不剩了，所有的钱，昨天都被他在网吧冲了值.

    微信和支付宝里，也没有一分钱，江飞只给天海现金.

    那一天，是天海最狼狈的一天.

    他的头发乱蓬蓬的，他的眼里全是血丝，他的面色难看得吓人，更丢脸的是，他竟站在一家面店前，看着一个人在那里吃面条看了整整三分钟.

    “你，要吃吗?“那人注意到了天海，问了这么一句.

    被饥饿驱使着，天海竟走了过去.

    那个人，就是周峰.

    面条没剩几根了，汤里还飘着香菜，天海小心地把香菜一一挑出，才夹起面条送进嘴里.

    不过两口，面条没了.

    “老板，再来一碗，不要香菜，加个蛋，加根肠.“周峰又要了一碗.

    天海看了周峰一眼，什么也没说，连汤带面，吃了个底朝天.

    周峰就那么一直看着天海吃，等他吃完了，才问道:“想学点手艺赚钱吗?“

    就这样，天海跟周峰学起了粉墙.

    按天算钱，一天一百到二百，不多，但是够天海活下了.

    周峰不是每天都能找到活，没有活的时候，天海就去网吧.

    网吧，已然成了天海的家，在这里过夜，至少，不会生病.

    在天海自己意识到之前，他已然成了三和大神.

    周峰不算，因为周峰有自己的房子，虽然是租的地下室，阴暗潮湿又难闻，但是，有住处和没有住处，是天差地别的.

    有时候，周峰也喊天海去他那里住，可是天海从来不去.

    周峰只带着天海干活，他从不问天海是哪里人，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沦落至此，每个人心里都有不能揭的伤疤，但是，周峰一直有种感觉，天海，和他认识的其他人，不一样.

    天海学会了吸烟，因为周峰吸烟，粉墙，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站在临时搭建的高架上，对着一面灰色的水泥墙，挑起一块石灰粉，一甩，一抹，一甩，一抹，单调，重复，无趣.

    累了，周峰就会坐在高架上，拿出一支烟，吧嗒吧嗒地抽.

    “你，要抽吗?“周峰递过来.

    天海接了过来，借着周峰的火，点了起来.

    抽烟，不是好习惯，天海知道，可是，他的人生已经如此了，多一项恶习也无所谓吧.

    咳咳，烟味很难闻，可是，天海接着抽.

    抽烟容易有瘾，打游戏，也容易有瘾，可是，天海从未对这两样东西上过瘾.

    天海抽烟，是为了抽烟而抽烟，天海打游戏，是为了打游戏而打游戏.

    因为，他的人生，真的很无聊.

    他也试图去想想未来，可是，他一旦去想，脑子里就会出现可怕的画面，然后，头痛欲裂.

    于是，他就这样放逐了自己，任由自己游荡在社会的最底层，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而游戏，烟，不过是麻醉剂，让他沉浸在这种生活里，不会醒来，不会觉得那么痛苦.

    天海，就这样成了真真正正的三和大神，不去想明天，不去管未来，不关心这个世界好与坏，不在乎任何人任何事，甚至他自己.

    后来，天海一直在想，如果不是再次遇到了陆平，他或许就会这样一直浑浑噩噩地过下去，直到有一天，横死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