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女

    往事已矣，如今魏王割据南方与北面辽国分立，魏王成了魏帝，顺带着王后王氏成了皇后，王丰广成了国舅，公子们成了皇子，王女们成了皇女。

    秦流萤贵为公主目下，她烦恼莫过于被许给了王国舅做三继。

    让她烦恼是，这种状况下，众人对她躲避不及，曾经围她身边讨好都鸟雀状散去，连求助都无门。

    这应该算是她一生中糟糕日子之一。像是个傻子一样像两个男人求助，然后被两个男人拒绝，这样羞辱让她几乎想要退出社交圈。

    可是到了第二天，生活依旧继续，秦流萤并没有回宫，心情烦闷，到了庄子上散心。魏帝实是心疼她心疼紧了，竟还京城之郊给她建了座庄园，其中雕梁画栋、精美绝伦，与宫中唬人天家贵气不同，这座庄园建富丽堂皇，格外细致精美。若是面积大一点，当做行宫也够了。

    秦流萤却是到这里散心，想着命运无可预测。

    当年她为了不嫁王家表兄弟而绞脑汁，谁想会有一日她明文正式地要去给他们当后妈了？

    真是让人无语。

    到了此时此刻，她并不想认命，可也会丧气地想：我真要去做这户人家三继主妇吗？

    未嫁前她是得宠得势爱女，嫁了人后……王国舅这样，秦流萤觉得如果不被牵连那才叫怪事。

    她也根本就不想学众多种田文女主，去改造“渣男”——这位已经非人类，秦流萤也不想花力气把他改造成人。

    就算是名义上外甥女，他当舅舅能去逼迫外甥女侍女，根本就是畜生了。

    真要嫁给他吗？

    秦流萤惆怅中，即便华宅精美，景色怡人，秋日中姑娘也因心事显得为慵懒。

    直到下人过来和她回报，“今早贺兰府上送来时令瓜果，请公主示下如何处置。”

    “是哪一房送来？”

    “说是二房夫人。”这下秦流萤也明白了。

    其实贺兰家能一直记挂着她除了贺兰致行也没其他人了，只是每回名义总要借了女眷来。

    身边大宫女阿来也是知道这其中缘由，知道前一天事，怕秦流萤气上，便先劝着，“殿下，这时节瓜果正当季，多得了些也不算贵重。只这片心意难得……”

    出乎意料，秦流萤语气只是平淡，“既然如此，便把鲜果拣出几筐送到宫中各处。”

    阿来倒是惊讶了起来，明明前一天秦流萤对贺兰致行话气到要老死不相往来程度，怎么就一个晚上……就和没事人一样。

    秦流萤是看出她想法了，淡笑，“又什么奇怪，该怎么来就怎么做。”

    阿来还是有些不明白，只能应道，“是，除了鲜果还有其他东西，公主可要过目？”

    她也无不可点头，侍女们次序井然，皆是衣料名香之物。

    织法细致丝绸、提花料，连冬日毛料都想到了，各式香料，让人喜欢是一只博山炉，上首是只凤凰，会有盘龙与云纹，下面高柄是错金，样式古朴精致，能博女子喜爱。

    看到这样礼物，秦流萤也是一笑，“真叫他费心了。”

    他是谁也不用明说。

    正如贺兰致行把秦流萤脾气看透了一般，昨天话秦流萤气归气，却也明白人家没做错，只是说了实话打脸罢了，这实话还是她上讨着去被人羞辱。

    两人那么多年情分，绝不是这么一时半会就可以打消。大表哥实是把小表妹看透了，知道这个时候来给妹子顺毛一准没错，而事实上是，就算秦流萤明白，她也愿意吃这一套。

    这样一件礼物，倒让姑娘心情好了起来。

    日子还要照常过，秦流萤微笑起来，指着衣料等物，“这些先收起来，好制了衣，将鲜果先整出几筐，我要进宫亲送阿爹。”

    一屋子女人都是惊呆了，前一会儿还是秋乏无力慵懒样，现这就算心情好了？

    客妈妈就一面让小宫女去收拾了，一面问她，“殿下这是……有了主意了？进宫去要什么打扮？”

    秦流萤也是心血来潮了，“借花献佛罢了，一样要做人情，总还是自己跑一回让人记得住。”

    贺兰致行对小表妹体贴周到，旁人都看出来了，大概也就只有正主还没意识到。

    自她还幼时，大表哥就会时常送上贴心而不特别贵重东西。看着就能明白送礼人是动了心思，并不择了珍宝古董，这类东西秦流萤多是，他送得再贵重也比不过宫里。多是送鲜瓜果时蔬，一到了时令就先送来尝鲜，因是给女子送礼还会有衣料香料，实惠却又能带些雅致。

    这样时常赠礼，贺兰致行也是替秦流萤着想。

    有一次表妹姑娘见面就对表哥笑问上了，“你送了我这么多鲜果，我一个人又吃不了这么多，你给着我尝鲜也就罢了。”

    表哥回答很宠溺，“吃不了你就去做了人情，这样也是好。”

    这样周到而怜惜心思，当时秦流萤并没有理解。然而过了那么久后，只要回忆起来，都觉得心中是暖。

    此刻，秦流萤就简单打扮进宫，给宫内长辈亲人送鲜果。

    虽然从未意识到，但潜意识中她与贺兰致行关系已是这样自然而到了让人习惯地步……和他有关事都已是习以为常。

    到了宫里要觐见她父皇，结果还见不到。宫人们告诉她，皇帝为了躲华贵妃躲到皇家道观太平观去了。

    左右一分析，秦流萤也就明了：华贵妃女儿要去和亲，这做人亲妈能依吗？得宠了十多年女人，此刻必然要使浑身解数——这正和贺兰致行给出消息一致。

    魏帝实是被宠爱小老婆给缠怕了，只能躲去太平观了。

    其他后宫女子或许不能随意入观，对秦流萤却是无妨。当年她八岁病得死去活来都要准备后事时候，她爹为了给她祈求平安，还让其“出家”，甚至还有了道号。

    秦流萤只得先拜过地头，孝敬完几个后宫长辈，再出宫去了太平观。

    太平观并不远，因是皇家道观，出了宣平门外面就是。

    观中做法事诵咏声清晰可闻，微妙而庄重，让步入者不由得就放慢步子，心生敬意。

    通报后，出来接秦流萤仍然是魏王身边服侍时间长李保国。

    李太监也是透着无奈，近来不但皇帝烦公主，连他们这些服侍人也烦，特别是被指婚了三个公主。

    只是李太监平日没少收八公主好处，关系也还好，这时也只能恭敬地引人入内，还要提醒道，“圣人正是烦闷时候，殿下也劝着些。”

    秦流萤明白他担心什么，平静地说，“多谢您提点，我只当做为人女儿本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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