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顾妙玉

    李姨娘来的时候，还带了贴身的小侍女，名叫顾妙玉。妙玉本是苏州官宦家庭，祖上也是读书仕宦之家。

    楞泰当年曾在浙江处州为同知，顾父是知府，他们是同僚，也是好友，两人友情深厚，经常宴饮唱和。妙玉从小体弱多病，三岁就被父母被送进苏州玄墓蟠香寺带发修行，妙玉是她的法号。带发修行意味着她还是俗家人，不过在庙里逃避魔怪，成人后还要回到家里的。妙玉和师傅的日常生活由顾家供奉，师傅对妙玉百般关爱。邢夫人的侄女邢岫烟家原寒素，赁的是她庙里的房子，因为家贫寄居庙里，与她做了邻居。她在蟠香寺修炼，岫烟到她庙里去作伴，两个女孩相处亲切。

    楞泰背后有索额图，升官自然快，很快回了京城。没有想到，顾家随后在官场惹上了祸事而破家，父母心情抑郁相继去世。妙玉一下失去了依靠，就成了孤儿，师傅对她也变了脸色。

    楞泰偶然到苏州公干，听当地的官员说了顾家的事情，很是同情。他就到蟠香寺把妙玉师徒一起接走了，回到京城，楞泰将师太供奉在家庙，妙玉则和小姐生活在一起。半年后她的师傅因为水土不服生病去世了。

    明清时候当官是高风险行业，谁也没有想到仅仅过了一年，索家就步了顾家后尘。索家被抄家，女眷被发卖，妙玉跟着小姐被买进了贾府。

    因为赫舍里家身份敏感，《红楼梦》第三次修改稿为了撇清跟赫舍里家的关系，改为妙玉在苏州长大后，被师傅带到京城。这师傅去世前，说自己精演先天神数，要妙玉不必回乡，安心在京城等结果。这师傅其实不靠谱，听了她的话，妙玉阴差阳错还要到大观园当尼姑的，最后沦落海盗巢穴，下场在群芳中间最惨。这其实是当年发生在江宁城外一个青年尼姑身上的事情，被作者强安到了妙玉身上。

    妙玉姿容秀丽、天赋聪慧。她出身苏州官宦之家，先后受到师傅和李锦的教诲，她不光有很深的佛学、古人素养，还有多种才艺。她茶艺精湛，与贾府四春的琴棋书画并称绝艺；她的诗词，比湘云等小姐高出一筹；她擅长园艺，把家里和庭院打理得清清爽爽。

    妙玉身世曲折，她经历了自小出家的寂寞、家世的沦落、索家的救赎和再沦落，早已经看清了人世间的冷暖。后来和小姐流落到贾府，小姐去世，她和平儿勉力支撑这个小家，受尽了贾家上下的冷眼，她的心智又成熟许多。

    她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自然看不起寻常脂粉，不屑于和小人、蠢人争夺名利。有空闲的时候，她喜欢看佛经、老庄著作。她讨厌争权夺利，“性本爱丘山”，向往那种寄情山水、清静无为的生活。因为深通佛老，偶尔她会被老太太和太太喊去，讲授佛经，抄写佛经。

    妙玉性格带有浓郁的庄学文化色彩。古诗“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意为人生无常、终须一死。妙玉自号“槛外人”，自勉蹈于铁槛之外，超越生死，超出名利场，与《庄子》“死生存亡之一体”“相忘以生，无所穷终”的思想同出而异名。妙玉赞“文是庄子的好”，故自号“畸人”，其要义在于特立独行，纯真无伪，通天道，远尘俗。《庄子》讲述了王骀、申徒嘉、叔山无趾、哀骀它等畸人的故事。他们外貌奇丑，招人嫌恶，但是精神境界非常之高。妙玉向往他们超越了有形物质世界而达到的逍遥游境界，所以引为同道。

    在现实社会，像妙玉这样重视自我心性修养的高人与占人口绝大多数的碌碌尘寰中人不同路，以致不大合外人的式，不仅权势不容，连“大菩萨”李纨也容不下她，弱小如贾环暗地里也对她口出恶言。妙玉“世难容”的悲剧既有社会原因，又因自己心性高洁，故而常怀“花因喜洁难寻偶”、“一生傲岸苦不谐”之慨，在人世间淡泊名利，曲高和寡。

    但她不是那种自不量力的女子，要在贾府生存，就不能得罪那么多人，她很少出头露面，隐藏锋芒。她身为贾珩的妾，她要完成李姨娘的嘱托，和平儿支撑起这个小家，照顾好贾珩。这两年，她殚精竭虑地教授贾珩四书五经，盼望他将来能够出人头地，福荫家庭，更希望他能成为志趣高洁的人。

    贾珩性格严谨、方正，和乃父贾政相似，和妙玉、平儿很少有感情交流。妙玉和他的感情说不上有男女之情，更多的是亲情关系。内心深处，妙玉更喜欢英俊洒脱、才华高妙的男子。这样一天天过去，她在小院的寂寞里虚度了青春，“辜负了红粉朱楼春色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