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节 只应离合是悲欢(九)

常晓峰并不认为宋君鸿这是在虚言恫吓自己。鲁如惠快马刑场救宋君鸿的故事已经是淮南东路官场上早就炒的熟透了的话题，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人家是嫡系、是亲信。是说到就能做到、绝对惹不得的那种人！

    想到这里，他低头盯了眼自己的青色官袍。自十八岁接替叔父的荫职从军，历经二十多年的宦海浮沉，好不容易爬到眼前这正六品上的昭武校尉的勋阶上。还只差一级，就可能提成将军了。在老来致仕时，穿着一身红色的将军官袍衣锦还乡一直是他的夙愿，眼前，能为了这几句客商而冒削去官职的危险吗？

    一念及此，他也唯有尴尬的对商客们丢下一句：“宋总管既然遗有军令在，本将也只能奉令而行。诸位的苦处本将也着实爱莫能助。”然后低下头缩回兵士身后，快步的跑开了。

    常晓峰的这番态度，彻底击碎了商人们的最后希望。在又哀嚎了几句后，只得万般不甘的再次拉着货车离开。

    “李老板，别生气，回去后咱老哥俩再喝两杯吧？”回去的路上，刚才那名在关下求情的老商客对同行的另一名商客说。

    “喝个屁！这趟买卖老子不干了，这就回苏州去。”那名李老板怒气冲冲的答道。

    “怎么？你要走？”老商客惊讶的问。

    “走！他奶奶的，一定是出门没看黄历，搞的在这破地方一憋就是八天。不待了，大不了这趟生意老子不做了。”李老板向老商客拱供手，直接领着伙计向官道走去，走，老少爷们打道回府！

    老商客叹息了一声。李老板能走，他却不想走。这趟出来，他连进货带行旅，花进去的钱就有两千多贯了，现在放弃，这期中的损失未免太大了。

    好在这凤庆关下和他一样心怀不甘的商人也有很多，任可一起喝个闷酒打发打发时间。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许多心思活泛、胆子也大的人就开始尝试着贿赂守关的兵士。商人不仅赚钱，也善于用钱。还不信了，这世上还有不偷腥的猫？

    但很快他们便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宋君鸿留下的那个叫张世业的家伙像鹰一样的盯着所有守关士兵，没有一个兵士敢打开关门。有一个兵士只是被请吃了一顿茶，就被张世业剥了军服，投入军牢。关防兵士们人人自危。

    就在商客们近乎绝望的情况下，一个消息在商人们中慢慢的传了开来：功夫不伏苦心人，凤庆关这边被锁的针插不进油泼不出，可听说清风关那边的守将似乎被人买通了，可以偷偷的放人出关。

    其实，清风关说是城关，其实不过是凤庆关的一个子城罢了。离此四十里，依山而建，战时可与主城凤庆关犄角相援。是鲁如慧主持淮南东路后新建不过两年的新城寨。

    只是走清风关需翻山越岭，道路狭小，所以一般商客们一般不愿走清风城出关。

    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要不让钱货烂在手里，很多客商们也宁可去试上一试了。

    不几日，就有各家被偷偷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伙计们回来禀报：这事儿真真儿的，亲眼看着谁家商铺们交了钱后得以在子夜偷偷出关。

    困守于此地的客商们立即炸了锅，大家争先恐后的催促着伙计改道清风关出城。走的晚了，谁知道清风关会不会也被张世业盯上？趁现在他没发现这个偏漏，赶紧走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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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未时，一座农宅的大门前悄悄奔来一个黑影，蹊跷的是他并不拍门，反而只是抿起嘴唇，贴在门上“叽咕”、“叽咕”的学了几声鸟叫。

    随后，“吱呀”门开了一个缝隙，那个黑影闪身钻了进来。

    然后直奔堂屋而去。

    堂屋门两侧，各站着一名执刀而立的汉子，默不做声，只是紧紧的握住了腰畔的长刀，似是随时要起身搏杀似得。

    这里，萧杀阴郁的有些可怕。

    如果你仔细观察，在墙角的阴暗里，似乎还藏着影影绰绰的几个人影。

    那近来的黑影推门而入，屋里只点着一盏小小的灯火，窗户却被几席被褥给遮了个严丝合缝，不使灯光外泄。

    屋里坐着七八个人，看见黑影近来，齐刷刷的把目光盯了过来。

    黑影进入堂屋后，却掩不住的兴奋说道：“出去了，真的能出去!”

    闻了这话，有几个人“噌”的站了起来。

    一个冷俊的声音却说道：“别着急，喝口水，慢慢说。”

    黑影接过递来的水碗，一口干掉，匀了匀气息说：“禀告头领，咱们的兄弟出去了。我亲眼看着守关的那名将官收了银子后，打开成门悄悄地把咱们那俩弟兄给送了出去。”

    那名声音冷峻的人又道：“你可看清楚了？须防有诈！”

    黑影说：“我躲在暗处没露面，看的仔子细细，且在半个时辰后，还收到了出关弟兄们的讯号，一切安全。然后我就没敢多耽搁，快马奔回来给程将军和大头领报信。”

    听的这黑影说的这么笃定，一名坐在桌旁的虬髯大汉高兴的笑了起来：“果然还是天无绝人之路啊，我们赶紧召集兄弟们，火速出关！”

    “慢着！”那名冷峻的声音再次阻止道：“老程，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谨慎为上！”摇曳的灯光打在他的长脸上，显得似有些阴晴不定。

    似乎这人威信极高，他说完话后，屋中众人不再敢吱声，只有那名虬髯大汉还想说话，却被身边的人扯了扯衣角止住了。

    他对那明黑影人说道：“还是要加试一次，这次不妨再多派些人，嗯......”他沉吟了一会，说道：“就送五十个人一起走！”

    然后挥挥手：“立即去办。”

    “是！”那名黑影人应了一声，向虬髯大汉和长脸人分别行了一个礼，快步又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