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我一顿。可我不来找你,你又绝不会来找我。
——不如咱们打个商量,若哪日你想见我想得不得了,又不好意思翻墙,你就穿个青衣,我一瞧就懂了。
——好不好?
杨慎行早知,从前,沈蔚总是让着他的。
知他不愿被人关注私事,在定亲后,也从不对人张扬两人之间的关系;
知他性子别扭,每回小吵小闹,总不等他去哄,便会主动来讲和;
知他那时爱在人前端个冷冷淡淡的架子,也不计较他当着人时总避着她。
他早知道,那姑娘当初种种的不计较,是多么金贵又温柔的心意。
所以这一回,他想做先低头的那一个。
可是,她不理人了。
那时说走就走,如今回来,也爱搭不理!
他是丝毫不介意将自己低进泥里,开出谄媚求和的花儿来,可……她倒是瞧一眼啊!
想起今早沈蔚还当真叫那个小妹子来送还银票,杨慎行就更委屈了。
凭什么不愿花他的钱?欺负谁啊她!
越想越委屈,愤愤抬腿就想照墙上踹,却又急急避开那道浅浅白痕。
终究是,舍不得。
从前不知她何日才会回来,如今不知她何时才会气消,惴惴的心只剩这道白痕聊做安抚。
只剩这道日渐淡去的痕迹能证明,从前,有一个姑娘,总趁着月色自墙头探出笑盈盈的脸……而后,自墙头跃下,扑进他的怀中。
六年来,每添一袭青色新衣,便是一句,“我想见你”。
可,她怎么就视而不见呢?
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快把自己气炸掉的杨大人干了件极其不合身份,极其幼稚,极其丢脸的事。
他捡了几颗石子在掌心,愤愤扬手,一颗接一颗扔过墙去。
口中低声怨怒道:“我……都穿青衣了!瞎啊?”
“杨大人?去你的杨大人!改日叫你一声沈将军你敢答应吗?看不气哭你!”又扔一颗。
“还敢不花我的钱?不花我的钱,那是想花谁的钱去?做你的大头梦!”再扔一颗。
“个作死的杨慎言,想兄弟阋墙你直说,成全你!祝你孤单终老,我豪气些让你侄子管你颐养天年啊……”
“什么鬼?”
一墙之隔传来轻声惊呼,杨慎行瞬间傻眼。
紧接着响起悉索之声,未几,墙头探出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微皱的眉头,疑惑带恼的清亮眸子,却让杨慎行呆立当场,动弹不得。
“杨慎行,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儿乱扔石子?”沈蔚扒在墙头,没好气地瞪他,“想什么呢你?”
想……你啊。
杨慎行回神,紧张且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有些欣喜又有些担忧地仰头瞧她:“有没伤着?”
是杨慎行,不是杨大人。这很好。
沈蔚一直怀疑,杨慎行绝非那种“美而不自知”的人。
此刻便是这随意一仰头,一抬眼,那对漂亮极了的眸子便挥洒出溢彩流光。
美到如此不可方物,他自己不知才有鬼了!
“没有,”沈蔚急急垂眼,拿手指扣着墙头砖缝,“早些睡吧,别再发疯了。”
她又不看他了又不看他了又不看他了!
被那倏然挪开目光的举动刺破了心中的恐慌,杨慎行恼了:“偏不睡!就发疯!”
这是作什么死呢?明明就……很想好好同她说话的。
想用最好看的脸,最温柔的耐心,最动人的声音,说很多软软的好听的话,一直哄一直哄,哄到她笑得甜滋滋地扑进自己怀里。
唇角上扬到怎么样的弧度是最撩人的,语调克制到怎样的声量是最缱绻的。
眸子要笑成什么样最合宜,话要怎么说才最叫她心软……
六年里练习过无数次,却在她避开眼神的一霎时,瞬!间!破!功!
把那个一见着我就挪不开眼、走不动路,还会脸儿红红的沈蔚还来!
把那个即便我冷着脸假装毫不在意,也会笑盈盈扑过来的沈蔚还来!
把那个舍不得我不高兴的沈蔚还来!
把我的沈蔚,还来。
“你!”沈蔚焦躁地翻了个白眼,终于又瞪向他,“找茬呢?信不信我打你哦?”
委屈的眼神迎上她的瞪视,苦笑的杨慎行轻声道:“来啊。”欢迎之至,绝不还手。
X的!就仗着她舍不得是吗?!
沈蔚又气又恼地伸出伸手隔空朝他点了点:“早晚、早晚把你打到毁容我跟你讲!”
语毕自墙头消失,再无动静。
杨慎行难过地望着空荡荡的墙头,心中有些失落。
她好像……真不要他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