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她还有母亲，却和孤儿没有区别。

    她母亲在葬礼上不停地哭泣。阿善看着她，觉得她真的很奇怪。

    阿善问她：“爸爸在的时候，你一次都没有去看过他，你明知道他有多想见你。现在他都不在了，你又为什么要哭？你哭得再厉害，也只能给我们看看罢了。”

    葬礼之后，阿孝就马不停蹄地回了美国。阿善没什么可叮嘱他的。她摸了摸弟弟的脑袋，说：“照顾好自己。不要担心家里。”

    阿孝眼眶红红的地望着她。阿善温柔地擦掉他的眼泪，“好了，别哭了。”

    她真的没有精力再去安慰别人。

    “姐。”

    阿善的眼睛一样肿着，她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哭过了。但今天，葬礼上的人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

    阿孝无声地张了张嘴。我们冠一样的姓氏，叫相似的名字。我们没有血缘。但你流的每一颗眼泪都烫伤我的心。

    她母亲从墓园回来后去了普度寺。

    过了几天，得到祖父和主持的首肯，她便准备落发剃度，成为真正的出家人。祖父告诉了阿善这个消息。他对阿善说，以后不必再去探望她了。

    阿善对祖父说我想见她最后一面。她坚持。

    母亲在禅房里和她见了一面。

    阿善将蒲团挪到了她对面，看了她好一会。

    她有些好奇地问：“母亲，你每次看到我这张脸会想到什么？会不会很困扰？毕竟我和爸爸那么像……我不想来的，每一年暑假，我都不想来，看你这张麻木的脸。”

    她母亲面无人色。

    阿善神色平淡，话语尖锐，“我不会原谅你的。母亲，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了。父亲是怎么对你的，每次我和祖父去看他，他第一个问的永远是你。他在受苦，你却躲在山里充耳不闻念你的佛。你救得了谁？他出事后，你一次都没有去见过他。你连一面都不肯给我父亲。只有这个，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不会。”

    她从地上慢慢撑起身，俯视着母亲，继续说：“父亲的仇，我和阿孝会为他报的。不管什么代价，哪怕粉身碎骨……以后我都不会再来了，你就安心地待在这里吧。愿佛祖保佑你。”

    正要迈开脚离去，她的手一把被身后的人抓住了。

    母女俩的手一样凉。母亲抓着阿善，清瘦的手背如枯枝，阿善发觉她在隐隐发颤。

    她的母亲泪流满面，哽咽了一声，看着她说：“你不是想知道是谁害了你父亲吗？”

    “害了他的人……那个人，是我。是我害死了他。”

    阿善跌跌撞撞地离开了普度寺。

    阿善走了。

    主持问自己的弟子：“你想好了？”

    “是，弟子再无牵挂。”

    主持师太知道她的过往和纠葛。暗叹了一声，说：“多情即佛心。你的女儿比你有佛性。罢了……”

    她念了声佛，拿起剃刀。

    母亲，你在那天，彻底抛弃了我。

    *

    阿善向学校请了一个礼拜假处理家事。

    一个礼拜之后，她便回了学校。同学们知道阿善家里似乎有人去世了，对她的态度都有些小心翼翼。外向一点的，直接向她表达了善意的安慰，阿善一一回谢。

    她看起来仿佛咽下了那些痛苦，表情乏善可陈，甚至显得过于平静了些。只是，她可能不知道，她的眼神始终有着痛意。她无意识地流露出了忧愁，却假装自己若无其事。

    霍振揪着一颗心。阿善却始终没有看向他。

    父亲刚离去的几天，家里的司机每天早晚都会接送阿善。或许失去了最重要的亲人，祖父和她都需要陪伴。

    只是祖孙俩常常相对无言，就着冷冷清清吃饭。徐宅好像太大了些。食物凝结在胃里。

    阿善看向祖父，他也吃得不多。

    睡不着的夜里，她时常听到楼下传出祖父的咳嗽声。

    祖父更苍老，像个真正的老人了，露出了疲态和腐朽的气息。

    可能夜里着了凉，阿善喉咙肿痛，人也昏昏沉沉的没有力气。她请了假，买完药去姑姑家睡了一天。饿了去楼下便利店随便买个包子或者饭团对付一下。

    第二天好了些，依旧不想起床。

    新买的手机有时发出短信提示音，她不想知道是谁，懒得去看。

    白天睡觉，晚上醒着。

    不知道睡到了第几天，突然听见了门铃。不依不饶地响着。

    被窝里的人探出脑袋，看了眼窗外，外面天色微微擦黑。

    她发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家的门铃在响。

    见没有人应门，来人也不气馁，隔几秒，按一声。

    阿善慢吞吞地钻出来，披上外套，打开客房的门，走到猫眼前朝外张望。

    昏黄的走道上，来人穿着黑色的羽绒外套，领口里是秀林黑色的校服外套。男生执着地按着门铃，似乎笃定了她在家。

    阿善去锁，打开门。

    二人对视了几秒，男生垂眸打量了她一会儿，问：“我给你发了短信……你，还好吗？怎么不来上课？”

    “有点感冒，已经好了。”阿善有几天没说一句说话了，声音微微沙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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