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忍辱负重,化险为夷了。可是秦篆忽然觉得身边有不明物体的气息拂过敏感的脸庞,而且就在左边。
秦篆猛一侧首,正对上一张盆大的脸,上面漆黑的眼珠骨碌碌直转。
“王大来!你要吓死我了。”秦篆马上朝漱广那边移了一移上身,对王沄窸窸窣窣道。
此刻的王沄坐在秦篆左侧,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被吓得咋咋呼呼的秦篆。
“秦篆姐姐懂得好多啊。我根本读不通钱长公说的那句话。”王沄露出了他专带的小迷弟本性。
“多翻翻道德经,自然就通了。然后再多读读逍遥游,会很快活。”秦篆风趣地回了王沄两句。
“我要跟秦篆姐姐学习。”王沄涎皮涎脸地朝秦篆凑过来。
“你看我这样也不是个做学问的态度啊。要不然怎么会被提起来当教训的典型。”秦篆有些哭笑不得。
“姐姐做学问的能力不错的呀。”王沄继续他那副死皮赖脸的模样。
“一切皆来自道德经,我只是转述。”秦篆看王沄没完没了的劲儿,淡淡回答了,就闲话不再多说。
“东西最起码也在肚子里了。”王沄很是坚持不懈,又恭维了秦篆一句。
“不是的哦,道德经的神奇就在于每读一遍总会有新收获。庄子太过诡奇,不宜多读,其洋洋洒洒,于修辞作文倒是很有帮助的。这些话也其实没什么意思,都是前人提到过的。钱长公也就是说得更详细易懂了些。”
虽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但王沄一次性拍这么多马屁,就着实有些令人厌烦了。秦篆这样一个沐猴而冠的人竟然此时还耐得住,又跟王沄解释了一堆。
“我听你的。”
王沄不但会接话,还接得令人心里乐呵呵的。
“大来啊,你真是一个好的相声演员,深谙捧哏诀窍。”秦篆不禁赞叹不已。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也小有些自己的想法的呀。”王沄古灵精怪道。
“嗯……嗯。”秦篆闭着嘴巴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
就在秦篆和王沄僵持不下的这段时间里,钱彦林讲到了‘王右丞辋川别墅甚奇胜,然右丞原以娱母,及母亡,右丞遂舍为寺。园林泉石载以孝友,便觉景物皆含至性’。
为了避免王沄这个不一般的小迷弟继续胡搅蛮缠,秦篆正襟危坐,假装很认真听讲。这样也确实达到了秦篆想要的效果,王沄不再跟秦篆胡言乱语了。只不过没过多久,王沄似乎就有了新目标,目光炯炯投向漱广,纠结了半天终于伸手扯了扯漱广的衣袖,见漱广有和气的回应,便开始骚扰漱广了。
再之后,钱彦林又讲到了‘金以杀人,戈以杀人,一金从二戈,安不杀人’(3)?
王沄忽地侧首问漱广,“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听不懂,不敢问。怕钱长公像揪住秦篆姐姐一样,揪住我解闷,我也就悲剧了。”
秦篆朝王沄翻了个白眼。
“金以即是以金,财货或是什么贵重东西能够收买人心而达到扭曲事实损害人命的目的。同样戈是兵器,可以理解为权力,财货附从着两戈,是不是文武两种权力呢?换言之也就是商与官府相勾结,那么普通大众还有好日子过么。”漱广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这下子好了,王沄又开始恭维漱广了。
不过秦篆觉得,漱广确实受得起王沄的恭维。
钱彦林这一次讲学,笃论高谈,而秦篆大部分时间都在聊天,所以觉得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宾客三五成群,结队散去。
钱彦林陪着几个好友畅游自己的两处别业,仿村和半村,时不时谈笑风生。
秦篆远远望着父亲矫健的身影,心下又多了几分敬重。
奕庆不熟悉半村的构造,刚从讲堂出来就迷了路,此时正在竹林里晃荡着,无意中刚好瞧见了秦篆玲珑娇巧的身影。
他正要给秦篆送书来呢。那是他们不久前的约定。
奕庆朝着秦篆喊了一声,“秦篆!”
秦篆顺着那明朗声音过来的方向,前行了几步,探首张望。
奕庆年方十三,朗目星眉,双手负背,摇摇地从竹林里冒了出来,向秦篆徐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