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8章 不识僧何为

    这一番纵酒，自中夜至天明，儒子才迷迷糊糊睡去，直觉人生惬意之事，莫过于此。什么天下流民之苦，穷苦百姓之难，全不放在心上。

    羊剑容因不胜酒力，自是昏沉不醒。

    待得两人醒来时，忽然听得不远处水草中隐隐传来呼喝之声，两人相视一眼，虽不出声，却从对方的眼神中听到这样一句话：“终于追来啦！”但儒子所想的是儒门中人，而羊剑容所想的是南宫剑郎。

    正欲撑船觅路而逃，却听得呼喝声中夹杂着兵刃相击之声，似是正在剧斗。两人心中为之一宽，既是剧斗，那就不是追兵。

    儒子却想：“桃源乃清净之地，何来剧斗？难道阴阳门要赶尽杀绝？”再度凝神细听时，却听得一人道：“晋阳，如今你孤身一人……”风声一起，后面的话便没有听清楚。但从此话可以猜知形势，是以寡敌众，又听得人道：“精乖的，便将你所得的怪鸟内丹交出来！”

    儒子心想：“难道晋阳大哥当真杀了灵火凤凰取了内丹？”余人连声喝骂，全是要晋阳交出内丹的话。

    此时，儒子听得极为清楚，心想：“他们围攻晋大哥，是要逼他交出灵火凤凰的内丹，晋阳大哥当真取了此丹？”随即，低声道：“原来是流民首领晋大哥！却不知为何受人夹击？”听得他此时情势大大的不利，欲前往相助，却又未知敌手如何，更何况两人都是身负重伤，弄不好救人不成，反而惹火烧身。

    正自犹豫不决，却听得羊剑容道：“见死不救，你定然不能心安，咱们过去瞧瞧。”

    儒子执着羊剑容的右手，说道：“知我心者，莫若剑容妹子也。可我不愿你也犯险！我受点委屈不打紧，倒是你……”羊剑容笑道：“有福同享，有毒酒一起喝！这里只有一只小船，你休想撇下我。”

    儒子亦是发笑，说道：“好！有毒酒一起喝！有焦鱼一起吃！但此行未知凶险几许，你呆在舱中不可露面，万事有我！”心中却想：“能保护剑容妹子周全，我这条命送在这里也值啦！”

    羊剑容不答，挥动长橹，循声觅路而去。

    小船所过之处，冲得芦苇窸窣作响，儒子的心亦复如斯。渐近剧斗处，另一个人又道：“你纵然勇猛，却是双手难敌四拳，更何况咱们人多势众，不止四拳？”

    将近响声处，芦苇渐稀。

    只见一阵剧斗后，双方凝神对峙，小船上一大汉衣衫褴褛，单膝半跪，左手按住肚腹，右手挺剑而立，背向着儒子。从身形看来，儒子认得他正是流民首领晋阳。此时，似是腹部受伤。而他身旁各个方位分站一人，全是穿灰袍，披红裟的胡人，且个个秃顶，手执或法杖、或戒刀、或方铲，眼珠都瞪着晋阳。自这股态势看来，这六人的功夫不弱。

    羊剑容一看，心中暗叫：“想不到黄巾帮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竟然也找到桃源来啦!”

    儒子见这些人古怪，以为他们正在行阵布法，却不知道他们是一帮胡僧。

    未及小船，儒子见晋阳一动不动，大处下风，心忧六人突然发难，纵声道：“以多欺少，算是哪一门子的英雄好汉？”一面说，一面急催船近。只见众人所在的小船后尚有两只大船，大船上各自抛出铁锚，牢牢钉在此小船上，想必是后面两艘大船追逼晋阳时，将铁锚勾住了他的小船。

    众僧听得儒子呼喝，不约而同向儒子看过来。当中一高大胡僧道：“施主何人？若是路过，这里没你的事，悉请尊便！”

    晋阳亦欲转头，却见一胡僧法杖一抖，夹风劈去，喝道：“胆敢动弹半寸，立马将你分尸！”

    儒子心中打了个突兀：“什么失主？我丢失了什么吗？”眼见众胡僧行迹十分古怪，说道：“诸位大驾光临桃源，在下未尽地主之谊，还请多多包涵！”手中丝毫不停，欲逼上前，伺机救人。若在往日的仙身未失时，只须唤出琢玉剑，便可轻松应对；但此时与常人无异，只得极尽谦卑，以免激怒对方。

    那高胡僧道：“原来施主是此间的主人，贫僧路过贵境，多有打扰，还请尊驾莫怪！”果然，他们见儒子毫无敌意，说话也客气了许多。儒子道：“不怪！不怪！”心中却想：“原来你们是僧！”那高胡僧见儒子坐船不住逼近，喝道：“且住！”

    儒子为了不惊动众人，立马收橹停船，立在船头上，说道：“诸位远道而来，幸而这是条酒船，船上备有几坛薄酒，如蒙不弃，一同来喝上几碗，如何？”

    此言一出，众僧人痛骂道：“胡闹！胡闹！”儒子一时不解，何以好意请他们饮酒，却被斥之为胡闹？

    那高胡僧又道：“施主盛情，却之不恭，施主定要多管闲事，咱们先料理完眼前之事，酒是不能喝的，却要向施主讨一碗水！”转而向晋阳道：“姓晋的，如今你命悬我等手中，你到底交是不交？”另一矮僧道：“跟他啰嗦些什么？杀了他再慢慢搜不迟！”说完，一刀向其胸口劈落。

    儒子大急，向前一指，大声喊道：“怪鸟！怪鸟！灵火凤凰内丹！灵火凤凰内丹！”众人顺着他所指之处望去，来回张望，哪里有什么怪鸟？忽地里却觉脚下小船猛然沉，一人影早已跃了过来，手执长橹，一阵挑打劈削，将晋阳周身凶器利刃尽数逼开，然后一挽拉住晋阳左腋，说道：“晋大哥，快随我去！”

    那人影自是儒子了。

    儒子眼见众人中计，挽住晋阳便欲跃回小船，心中大喜。但双脚尚未离板，忽觉小腹上一阵剧痛，左手忍不住一松，晋阳掉了下来，而他手中的长剑却已刺入儒子腹中。大骇之下，儒子连退三步，失声道：“晋大哥，你……”四周一阵轰然大笑。

    此时，倒在地上的那人一跃而起，伸手弹弹身上的尘土，脸上露出一阵得意的神色。儒子“啊！”的一声说道：“你不是晋大哥！你不是晋大哥！”

    只见那人将头上的结发一撮，似是整块头皮都被扒了下来，随手一扔，笑道：“贫僧自然不是什么晋大哥！你是儒子，快将羊剑容交出来！饶你不死！”

    儒子说道：“你为何要假扮晋大哥暗算于我？”

    原来，这些黄巾帮的胡僧未同南宫剑郎参与诛仙台上一役，却混在流民当中，见识过儒子，后得知羊剑容将儒子救走后，一路追来。他们知道羊剑容的的琴音了得，有所畏忌，是以不敢冒然动手，只得设计骗其上当；而儒子与晋阳一见如故，眼见他落难，自是奋不顾身相救。这些僧人也是算中了这一点，赤石滩上，儒子不忍常有为屠戮流民，此时得知晋阳有难，也决不会袖手不理。

    话未落音，小船后的两艘大船早已左右出击，向着儒子的酒船而去。

    羊剑容尚在舱中，儒子唯恐她遭难，不顾自身已中一剑，急欲跃回酒舱，一探究竟。身子尚未跃上，却听得身后“呼！”地一声响，一法杖横扫而至，一胡僧喝道：“不相干的人滚到一边去！”儒子眼见无法闪避，顺势滚到，避开了那凶险的一击。

    便在此时，一道青光迎面而至，一人喊道：“儒郎！接剑！”正是羊剑容。

    儒子不暇多想，向着那道青光随手一抄，着手处，却是琢玉剑，心中虽是感激，却不由得一阵苦笑：“剑容妹子虽是一番好意，但情急之下，没想起我灵力已失，无法驱动琢玉剑。这玉剑如果与这些精钢所铸的法杖利刃相对，岂不是要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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