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初见已留心

    喜竹躺在柔软干净的床上，素纱条纹帐的钩子上挂着熏蚊的草药锦囊。在红木八仙桌上还发着一只香喷喷的鸡，在月光下鸡皮油光水滑，现在房间里的每个角落里散发着鸡诱人的香气。

    但是他没有一点食欲。喜竹闭上眼睛要休息，脑海里却不断地回想起下雨的夜晚，以前很多个下雨的夜晚，往往几天后他就只记得主要做了什么，细枝末节忘得一干二净，唯独这个晚上例外。每个细节都在他脑海里装着，成了像，成了挥之不去的像。

    天色昏暗，天边一条紫蓝色的龙在乌云间翻滚腾跃，时隐时现。那是暮春的轰雷在天上成的景象。一声雷天空炸开，整个杂役院子，都被照得亮堂堂的，院子西北角那棵枯梅树越发显得扭曲奇怪。他一个哆嗦，想赶快上完茅厕回屋。

    “嘿，小竹子。”一个甜美略带俏皮的声音响起，正是在西北角。他反射性的好奇回头。一个白衣白裙的女子撑着竹骨伞站在那棵枯梅旁边，松松垮垮挽了一个发髻，一缕鸦青色的头发在鬓角落下，添了几分柔美。整个人成了芙蓉脸，柳弯眉。这到底是仙子还是女鬼？这个不知是仙是鬼的“人”却让喜竹产生了一种熟悉感。

    “鬼啊！”喜竹忍不住喊道，仙子他这辈子是见不到的，只见过人，想必是个以前见的漂亮女人死了转成鬼。

    “鬼叫什么？”何思宁一个白玉扳指砸过去，“再叫，让张管家扣你半年工钱。”

    “扳指……”喜竹摸着从头上掉下来的东西，极其舒服光滑，他一辈子都没碰过这么好的东西，惶恐道，“您是，是小姐。小姐别扣小人工钱，小人上有老的下有小的。”

    “非得我对你使坏才认出我，你是胆小呢还是觉得我应该是个恶霸？”何思宁皱眉呲牙地说，还做了一个鬼脸，“还有你真是不老实到家了，我可听人说你是个孤儿今年才17，连加冠都不够格。”

    喜竹自小机灵，好察言观色，又因照顾了欧阳明日那段时间与小姐有了接触，他判断出何思宁并没有生气。他嘻嘻一笑，玩闹道：“小的贱命，就算满20也不能行加冠礼。”

    何思宁纤白的手撑着绸缎面的伞像喜竹走过去，冲他微微一笑，略带神秘地说：“没有谁一生来就是贱命，也没有人会一直是贱命。”

    喜竹有点懵，即使他再聪明，没有经过时间的洗礼和和风雨的淬炼也不过是小聪明。他不知道小姐出现在这卑贱的地方是为什么，又为什么叫住他。他心里从见到今晚的雷起就惴惴不安，现在更是心如擂鼓。他想起收留他的老仆人在生前对他说过的话：“如果有一天你能侍候主子，那就在他们面前表现的机灵点但不要聪明。”所以他不自作聪明地猜测问小姐来这干什么，做什么。

    也不问小姐没有及笄却迫不及待地挽起了发髻。

    他弯腰将手里白玉扳指递去给小姐，说：“小姐的扳指在小的这里。”

    “我可以送给你。”何思宁撑着伞在雨下转了一圈，裁剪得体的白色衣裙也跟着层层叠叠地旋转，溅起串串雨花，犹如一枝在雨中郁悒的荷，少了孩子气。

    “我好看吗？”

    喜竹没有将双手缩回去，扳指依然静静地躺在他粗糙掌上。因为他知道有些东西就算他得到了也守不住。

    “小姐真好看。”这回他说得真心实意，以前的何思宁就漂亮骄矜，但因为骄矜到张扬，所以显得像小孩，而今天像个……

    “我送你一场富贵，做助你上青天的东风怎么样？以后你就能拥有许多的扳指，这枚也许你就瞧不上了。”

    “小姐……您别吓小的。小的就看起来聪明。其实胆子很小。”

    “快没时间。再过一会儿这府里就该乱了。喏，这是我的发带，你就说我被人掠走了，掠走我的那个人就是……”天空中又是一个霹雳，喜竹的梦境也开始飘摇模糊。“你去找这些人，他们肯定会帮你的……到时候我还会告诉你我在哪儿，你寻着记号来找我就是……是吧，不是每个人都会一直是贱命。”

    喜竹猛然睁眼，窗外月色入户，在屋内的地板上如一旺月泉。他看到了桌子上整只完好的鸡，这是杂役院的人合伙买给他的，以前所有人都把他当做一个小卒子使用，没人瞧得起他。照顾欧阳明日那份差事，也是因为大家听说他脾气古怪，生怕伺候不好老爷怪罪身上，一级级往下推，最后推到了自己头上。

    他心里却觉得是个机遇，所以兢兢业业伺候欧阳明日，不敢有半分懈怠。最后没得到半分好处他也没抱怨气馁，因为他知道他没有资格。

    散发着草药香的锦囊，是小桃花给他的。小桃花人如其名，像只娇艳艳的桃花，以前她是绝不会看他半眼的。

    既然他最终选择在老爷二审下人的时候站出去了，并把发带交上去了。他就不能再后退。他起来坐在桌上大口大口啃起鸡来。

    在那晚喜竹不知道的时间和地方。何思宁披着青莲披风，坐上了一辆马车。

    “小姐这深更半夜是去哪？”粗犷的马夫在雨中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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