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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沉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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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你掐疼我了!”我凑过去小声说道。

    “嗯!”来薇不为所动,她的手指在我手背上换了个地方继续掐。

    应该是掐到手背上那道疤了,那还没完全愈合呢!我突然感到一阵刺心的疼痛。

    “轻点!轻点!”我嘟囔道。

    来薇扭头瞅了我一眼,她的眼已经红肿不堪了。

    随她去吧!掐就掐吧,没准是观影情绪紧张呢!

    当杰克苍白的脸庞渐渐沉入海面,露丝拼命吹响口哨的时候,整个观影大厅已经被一片低沉而刻意压制的抽泣声所笼罩。我红着眼睛望着伏在我肩膀上泣不成声的来薇,为她轻轻拭去夺眶而出的泪水。我已然为剧中的情节所感动,冰凉彻骨的大西洋浇不灭燃烧的海洋之心,直到苍老凋蔽的ROSE把它沉入大海。世间罕物不过是大海的一滴泪,正可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啊!

    劫后余生的ROSE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床头上那些骑马猎鱼的照片引发了我的联想——她连一张他的照片都没有,她真会记得他吗?

    片尾曲响起,人们站立在原地久久不愿离去,很多人随着音乐轻声哼唱着。

    “ t in my dreams,, …… ”

    散场时天已经黑了,我和来薇被汹涌的人群冲散了。我在昏暗灯光下一个个接踵而至的陌生面孔中搜寻着来薇的影子,我手里拿着还带有来薇体温的塑料水杯,心头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缺失感。刚才电影里生离死别的场景令人触景生情,茫茫人海之中究竟她在哪里?我轻声呼唤着来薇的名字,在嘈杂混乱的环境下,我的声音显得卑微而无力。

    我在入场的人流中恍惚之间看到了史翰老师,他和一个络腮胡子并肩走出影院。络腮胡子把胳膊搭在史翰的肩头说着什么。他们并肩而行转瞬即逝,消失在千面一孔散发着人体热乎乎气味的人群中。

    我试图在倒成一排的自行车中将二八杠拽出来,来薇伸过手将压在二八杠上的一辆女式自行车的车把掰开。我顺利地将二八杠拽了出来。

    “来薇,你跑哪去了?”我嗔怪道,“你不要乱跑啊!”

    “我一直在你身后啊!”来薇看上去疑惑不解。

    “我还到处找你呢!还以为你走丢了!”我以为来薇又在跟我开玩笑,而刚才看不到来薇后产生的巨大缺失感让我心有余悸。

    “蟋蟀,我真的就跟在你后面啊,有的人挤来挤去,真的差点没跟上你。几点了现在?”

    “快六点了吧,咱们回学校吧!”我估摸了一下时间笑道。

    “还有票的话我想再看一遍!”来薇认真地说道。

    “那我去买票了!”

    “你去吧!”

    “你等着我!”我瞅了一眼台阶上几个正在交头接耳的票贩子。

    “哈哈,你还当真了,咱们赶紧撤吧!”

    “看就看呗!看返场的多了!”

    “逗你玩的!票不要钱啊!”来薇笑了起来,“好想生活在电影里啊!”

    “又来了!为什么啊?”我问道。

    “那里面的人都可以从头来过啊——我希望JAKE赌输——没有那张船票,他就不会上船了!”

    “上船容易下船难啊!”我感叹道。

    “咱们走吧!”来薇扭头朝我笑笑。

    “哦”了一声,我跨上二八杠自行车。

    “你慢点啊!你这车不稳!”来薇交待道。

    “放心吧!我可是从掏大梁就练它了!”

    “走吧!”

    待来薇侧坐稳当后,我猛踩脚蹬子,朝学校方向驶去。

    “蟋蟀,我能听到你心跳的声音!”来薇把脸颊贴在我的后背上。

    我没有回答来薇,而是在加快蹬车频率的同时玩起了大撒把。

    我双臂平展,一如刚才电影里站在船头体验飞翔的男女主角。

    自行车委蛇前行,险象环生,但我总能在自行车车把即将打转的瞬间将其调整到位。

    道路两侧飘絮的垂柳如同对我们行注目礼那样一样闪过,一阵阵渗透了柳枝清香的风拂面而过。来薇像树懒一样死死地贴在我的后背上,几乎和我融为一体了。我有些洋洋自得地吹起了口哨,那是一曲面目全非的《我心永恒》。来薇跟着我小声哼唱起来,我停止了口哨声,重新握紧车把,刻意放慢车速,静静地听着她充满深情的吟唱。

    我哭了,确切的讲应该是热泪盈眶,我为那些不可预知的人生际遇而感动。

    “好想大哭一场啊!”来薇在后面说道。

    “为什么啊?”我问她。

    “不为什么。我觉得自己的眼睛越来越浑浊了!”

    “瞎说八道!”

    “蟋蟀!你还记得你问我那个问题吗?”来薇轻声问道。

    “什么问题”

    “处女座的问题。”

    “记得,你不是处女座。你是天蝎座!”

    “我也不是处女。”

    我没有回答,脚蹬子像掉了链子那样踩不上力。

    “你不想听吧?”来薇问道。

    我没有回答。

    “我的确夜不归宿过,就住在四海学校的宿舍里。”来薇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你那会儿就‘沦陷’了?”我早就有预感了。

    “你觉得呢?我还和你同床共枕呢!”

    “算我想多了!”我长吁一口气。

    “你还记得你去我家那次吗?我跟我妈大吵了一架。”

    “记得!”娘们儿咄咄逼人的审讯历历在目。

    “我不会无缘无故骂她男朋友的。你懂吗?”

    我猛地攥紧刹车,刹车片和轮毂摩擦发出尖锐的一声。

    “这也是我过年躲到北京去的原因。”来薇已经哭了。

    “哦!”我的泪水一下子流了出来。

    “我只想早点离开这里。”来薇抽泣着说。

    “你想去哪?”

    “去哪都无所谓了!”

    “你去哪我就去哪!”我说道。

    “我记住了!”来薇说完抱住我的后背大声哭了出来。

    我像一个有严重洁癖的娘们儿反复擦拭尖头皮鞋上那点灰尘一样去揭掉手背上每一层新长出的血痂。原本期冀的浑然一体愈发触目惊心,伤疤形成累积效应,如同反复去描摹一个写错的字,刻意的矫正变得面目全非。我竭力去掩饰那条伤疤,就像开屏的孔雀尽量把屁股背向观众那样。我试图撕掉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由此索性放任自己。

    我对身边所有的成年男性充满无尽的敌意,我像杯弓蛇影那样忌惮着扑克牌老K面具后的每一张脸。BOSS某些善意的举动被我过度演绎为无事献殷勤的矫情,我俨然站在心理学大师的角度去揣摩和放大任何蛛丝马迹。潇洒哥趴在女生桌头答疑解惑的行为让我如临大敌,他撑在课桌上的双臂形成U型集合的并集符号,我将其演绎为暗流涌动的漩涡。就连饭勺哥盛饭时洞悉人生的目光也被我解读为假正经,他没准儿早就把窗口前排队的女生们一一解构了!主任科员喋喋不休的教诲根本不能感动我了,我赫然发现自己周围的一切全是骗局。史翰老师动员全班同学购买成语词典的行为被我过度引申,我怀疑在影剧院碰到的络腮胡子吃了回扣。

    心力憔悴的导演告诉楚门真实存在的外面的世界——我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来薇对我的态度让我感到困惑,我一直怀疑那天看完电影后是我出现了幻听,所有令我痛不欲生的感觉在她眼里轻描淡写起来——她像被抹掉某种刻骨铭心的记忆那样轻浮造作。

    我们再也没有提及那件事,就像我刻意回避手背上的疤痕,被我反复撕掉的血痂早已刻骨铭心。彼此心照不宣的沉默像掉进鞋里的一粒多棱沙,走路愈多,痛苦越多。

    我已经无法直视来薇看我的眼神,我故意回避她刻意的咄咄逼人。

    我甚至觉得她带了隐形眼镜,四目相视,彼此间的双眸终归还是隔了一层膜。

    周日下午回家,我刻意绕路经过康复医院,门楼上“病友之家”几个大字诱发了我的勃勃杀机——在我的想象中,那个人早就惨死于满清十大酷刑了!我跨在二八杠上一只脚着地,另一只脚倒踩车蹬子,链条急速空转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巨大的惯性让脚蹬子高速旋转,我几次都踏空了。二八杠的前轮压在砖缝冒出的一片青苔上,在复杂的受力下,砖头露出斑驳狼藉的红色。医院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们并不能过多吸引我的注意力,我死死盯着医院主楼某扇拉着窗帘的窗户并把里面的人当成假想敌。

    密匝匝的汗滴像蒸锅盖子上摇摇欲坠的热水珠子布满我的额头,我像扣动扳机那样反复用力捏紧和释放二八杠的刹车,橡胶刹车片压在锃亮的轴瓦上,发出咬牙切齿的咯噔声。

    所有基于想象的情形令我难以释怀,来薇卧室里震耳欲聋的风扇声遮住了哀怨低沉的呼叫。所有快意恩仇以暴制暴的镜头反复萦绕在我心头——好像还差点火候,我缺乏给出致命一击的勇气。我唯一能做的只是咬牙切齿直到腮帮子生疼。

    我像伏击猎物的蒙古狼那样绕着医院徘徊。

    我绕到医院西门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我凭印象一眼便认出了他。

    他站在改装过的三轮车前面,正专注于摊铺饼铛上的一张杂粮煎饼。他把葱花末洒在煎饼上,随即打碎一只生鸡蛋,用木铲均匀地涂抹在煎饼上。

    有两个人在排队,我推着二八杠凑了过去。

    俞蓝的父亲抬头看了我一眼,朝我笑笑。

    我像前面那个人一样把零钱放到一只锈迹斑驳的铅笔盒里。

    歪在一边的盒盖上是模糊不清的花仙子图案。

    那本绛紫色封皮的《七里香》就压在铅笔盒下面。

    “放香菜吗?”他问道。

    “少放点就行了。”

    我看了他一眼并竭力从他五官的轮廓去捕捉俞蓝的影子。

    “好嘞!”他答应道。

    一滴油溅到他的手背上,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

    “没事吧?”我问道。

    “没事!没事!”他朝我笑笑。

    “最近都你一个人嘛!”我身后一个老年男子问道。

    “是啊!她上班去了。”俞蓝的父亲回答道。

    “噢?到哪里上班去了?”老年男子问道。

    “五条街那边。”

    “最近生意怎么样?”

    “时好时坏吧!”

    “日子难过啊!”

    “谁让咱们赶上了呢!这就是命啊!”

    他们彼此热情的打着招呼,看来老年男子是这的老顾主了。

    我仔细甄别他们的对话,老年男子和他原来都是棉纺总厂的职工。

    “你这身厂服还舍不得扔啊?”老年男子指着他身上暗灰色的工作服问道。

    那应该是棉纺厂的工作服,左胸口绣制的红色厂徽已经黯哑不堪。

    “有什么舍不得的?当工作服啊!”他叹了口气。

    “女儿快高考了吧?”老年男子又问道。

    “快了!还有一个多月。”

    “准备考哪里?”

    “她想考X大呢!”

    “有志气!就是离家远点。”老年男子赞叹道。

    “是啊!她自己做主——你的煎饼。”他把煎饼包好递给我。

    我接过煎饼,直接掉头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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