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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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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管它呢!我还没去过呢!你以前可是答应过我的!”

    “那成!”

    我在教室过道碰到了俞蓝,她应该是交过志愿表了。

    我们擦肩而过,彼此看了一眼,她对我说了声“你好”便匆匆离去。

    我想追上去问她有没有收到我写给她的信,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我眼睁睁看着她离开教室。

    恍然若失,我在乱糟糟的教室恍惚间置身事外。

    我犹豫了一会儿,赶在BOSS收志愿表之前在提前批次填上了J大以及航海技术的专业代码。

    “这儿子真白!”我用手指拨了一下白玫老师推车里婴儿的脸蛋。

    “是丫头!”白玫老师朝我笑了笑。

    “你啥眼神啊!”一旁的刘高斯被我逗乐了。

    我尴尬地朝白玫老师笑笑,却赫然发现她几乎没有眉毛。

    就像光秃秃掉了花瓣的花骨朵,那张微笑的脸哑然失色。

    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她本就如此亦或事过境迁我看人的角度发生了变化?我百思不得其解。人不能跨入同一条河流,我看到的也绝非同一张脸。

    “你们俩考得怎么样啊?”白玫老师问道。

    “你考得怎么样?我就别提了!”刘高斯挠了挠头瞅着我说。

    “还行吧!化学几道大题全做对了!”

    我朝白玫老师笑笑,她颧骨上的一块黄斑让我感到痛心疾首。

    就像一只没有刷干净的透明烧杯,它呈现为令人挠头的斑驳累累。

    我注意到她微笑时眼角堆积的鱼尾纹,我一下子联想到那张难以抚平充满褶皱的作文纸。

    “你们都报的哪?”她问道。

    “我报的省师范,他是省经贸!我还有个保底的,市高专!”刘高斯笑着回答道。

    刘高斯并不知道我已经修改了高考志愿,他还跟我约好开学后一起去报道呢!

    “都不错!”白玫老师朝我们笑笑。

    “我没准要复读呢!没底儿啊!我爸给我起的这名也不好!”刘高斯摇摇头。

    “怎么了?”白玫老师问道。

    “高斯——高四!你们瞧这名起的!”

    “你可真能联想!”我笑了起来。

    “你们都报的什么专业?”白玫老师问道。

    “我报的中文,他是财会。”刘高斯说道。

    “不错!不错!祝你们好运吧!”白玫老师准备推车离去。

    “白玫老师,等一下!”我叫住她。

    “怎么了?”她微笑着扭过头看着我。

    “还有个问题想问您呢!”

    “考试都结束了还问问题!真是好学生!”刘高斯插了一句笑道。

    “哪跟哪啊!校史馆是不是有您一张照片啊?”我直接问道。

    “照片?我的?”

    “你的!”

    “怎么会有我的照片?你肯定看错了!”她予以否定。

    “哦!”

    “那我走了啊!再见!”她推着女儿朝成材林慢慢晃去。

    校史馆照片上那个女孩被一个水桶腰的形象完全覆盖了,“美丽化学”四个隽永的字被冗长的矩阵所取代,我眼睁睁看着她手里的试管摔得粉碎。玻璃渣子像受到磁场控制的铁屑那样勾勒出乏善可陈的形象。我叹了口气,和刘高斯继续朝前晃荡着,我们像参观战役结束后狼烟遍地的沙场那样打量着这所学校。

    谈不上面目全非,暑假的校园看上去就像一个胡子拉碴的男生,地上的砖头缝已经渗出杂草,成排的矮冬青已经参差不齐。花圃里的分子式模型已经锈迹斑斑,原子球部的漆皮像干涸的土地皲裂开来,暗黄色的锈痕沿着分子键延伸。荣誉窗里的招生简章历经风吹日晒已经逐渐褪色,它们像隔年的挂历那样讲述着昨天的故事。教学楼空无一人,空荡荡的教室就像瘪掉的泄了气的皮球,那些排在护栏前聊天的影子在我脑海闪了一下便惚然消失。

    贝多芬画像上布满灰尘,他脸颊的巴伐利亚高原红已然变成印第安人的沙漠黄。

    他犀利的目光穿透玻璃,如同烈日睥睨遮挡它的乌云。

    “你那二八杠还要啊?”刘高斯问道。

    “怎么不要?我骑什么啊?跟我一块去吧,就在车棚里!”

    “买个山地得了!”

    “我爸也得肯啊!”我叹了口气。

    “你考上大学的话他还不买啊?”

    “估计够呛,我去上大学还骑什么自行车啊!”我说道。

    “可以留给你弟弟骑啊!”

    “操,又便宜他了!”

    “那不是史老师的摩托车嘛!怎么没骑走啊?”刘高斯指着那台铃木王问道。

    “高考前就在这了!一直没动!”

    “我操,车胎都瘪了!”

    “应该好多天没骑了!”我说道。

    “前几天我还看见他回学校搬东西呢!”

    “他不住学校了?”我问道。

    “学校进了新教师,他腾宿舍呢!他关系好像刚调走。”

    “民办中学工资够高的!铃木王都不要了!”我说道。

    “怎么可能?听我爸说他正准备考试呢!市委办招文字秘书呢!”

    “哦!”

    “去青年公寓转转吧?”刘高斯建议道。

    “有什么好转的?”

    “新进的老师可是省师大的,听说很漂亮。我们算校友呢!”

    “拉倒吧,你还没考上呢!”我笑道。

    “你不去我自己去了啊!”

    “好,去去去!”

    “还有套呢!”刘高斯喊了一嗓子,楼道里的回音低沉压抑。

    “你小点声!”我抱怨道。

    史翰老师的宿舍开着门,楼道里空无一人,我们在他宿舍门口发现一排避孕套。

    就像一排上好子弹的弹夹,它似乎在等着属于它的那杆枪。

    “谁扔的啊?”刘高斯捡起来弹掉上面的灰。

    “我看看!‘计划内’的!”

    “计划内?”刘高斯问道。

    “这你都不知道?行话!计生委发的都叫‘计划内’!”

    “噢!”刘高斯恍然大悟。

    “都是杂牌货!”

    “谁扔的啊?”

    “搬家时掉的吧!你准备用啊?”我笑道。

    “去!”刘高斯把它们抛至半空踢了一脚,这些套打着跟斗飞到窗台上。

    “这些都不要了!”我惊呼一声快步冲进房间。

    阳光斜射入空荡荡的房间,尘埃乱舞。史老师的那些手稿像经历了一场战役那样孚尸遍野,几本诗集混杂其中四散在房间里。

    “《向往大海的鱼》!”我捡起其中一页,是一首《记忆抽屉》。

    打开记忆抽屉

    翻寻我自己

    时光老人无情刀笔

    刻出额头痕迹

    玫瑰花凋谢了

    那是生命的遗弃

    仿佛听见召唤

    那是命运的引力

    往事往矣

    只是有些悲戚

    那痴情的梦

    如今已经扭曲

    我试图挣脱这樊篱

    却失去了自己

    而今我一无所剩

    仅存点点回忆

    ——《记忆抽屉》

    就像这首《记忆抽屉》,我竭尽所能终究锁不住流年似水,所有尘封的记忆像阳光下的尘埃杂乱无序。有关史翰老师的记忆到此戛然而止,那个从烟囱上跳下的身影如露如电、如梦如幻。

    “走吧!”刘高斯照着其中一沓飞起一脚。

    “别踢!”我阻止了刘高斯,弯下腰捡拾那些书和手稿。

    “准备卖破烂啊!”

    “屁啊!我收藏了!”我示意刘高斯帮我一块收拾。

    “史翰老师都不要了,你当宝贝啊!”

    “快捡吧!你还中文系的呢!我看像动物系的!”我催促道。

    “哪有动物系啊!”刘高斯一边捡一边嘟囔道。

    “没说你牲畜系就不错了!”

    “咱们怎么整的跟整理遗物似的?”

    “呸!瞎说八道!”

    “你不会想拿去发表吧?”刘高斯问。

    “这主意不错!”

    “没准能弄点稿费呢!这算不算剽窃?”

    “也得碰到你这种识货的啊!”我刺了刘高斯一句。

    “嘿嘿!关我鸟事啊!等会儿请我撸串就行了!”

    “我说是你是动物系的吧!就知道吃!这还不小意思!也该我请了!”

    “八公洞露天烧烤怎么样?”

    “你说哪就哪里!等会儿这些东西先放你那吧!”

    “放我那干嘛!我又不要!你拿回家成了!”

    “我那不方便。”我解释道。

    “有什么不方便的?还没地方放了?”

    “真没地方放!你家就两步路,先放你家车棚里!我以后来拿。”我建议道。

    “我家车棚里全是蜂窝煤啊!”

    “还去不去八公洞?”

    “放我那!放我那!丢了可别怪我!”刘高斯捧着一摞书稿蹿了出去。

    我环顾了一下房间,还是把掉在窗台上的那排“计划内”揣进了裤兜。

    那是我最后一次回花中。

    数年后,按照产业集中集聚集约发展的“三集”思路,新一届市领导班子拍板将花中搬到了地广人稀的生态新城,老校区原址上诞生了本市有史以来单体投资最大的生物柴油项目。校办公楼成了唯一保留下来可供感怀的建筑,楼体被重新涂成淡绿色,楼顶上矗立起“绿色化工产业园管委会”高大的黑体字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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