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曾是戍守国门的领军之将,对食物和饮水保持高度警惕算是基本功。
想在厨院有所动作,根本就是一脚踢在铁板上。
桑采也跟着发笑,孱弱的双肩微微抖动。
“早前我观你行事,总觉得你这人狂妄托大,诸事漫不经心。后来才明白,你那是自信傲气,根本就没觉得我能在你手底下翻天。”
凤醉秋弯眉眼:“没你说得那么夸张。我只是日常做好自己该做的,谁来都一样。”
“是啊,你个连摄魂提线香都能扛住的怪物,可不是谁来都一样么?”
桑采虚脱似地将后脑勺放在椅背上,眯眼苦笑。
“你是前北境戍边军前锋营代主将,大周北国门上的血肉城墙。钦州的老人家总爱说,杀气重的人通常运势也旺。遇到你,我果然一路走背运,输得好像也不冤。”
“恕我直言,弱就是弱,输就是输。”
被说是“怪物”,凤醉秋很不高兴,当即用大实话糊她满脸,半点没客气。
“你一桩事都没做成,这和运势没关系,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桑采任嘲任讽,苦笑连连。
她看起来很狼狈,也很虚弱。
凤醉秋到底不是真会落井下石的性子,清了清嗓子:“听赵大人说,你要保夏骞?他骗了你,你不恨他吗?”
夏骞骗了桑采成为他的玩物,为他生了两个孩子,还给将桑韩留下的合金铁冶炼方子给了他。
他却没有遵照约定为她寻找父亲下落。
“恨过。可后来想通了,无非也就那么回事。”
此时的桑采与从前完全不同。
言语神情都很疲惫,又很松弛。
像是解脱前的释然,什么都无所谓了。
“我没你那样的好运气,能遇到一个能为你倾尽全力、不计后果的人。”
凤醉秋疑惑蹙眉,茫然到想挠头:“你说你自己就说你自己,什么叫‘没有我这样的好运气’?”
“你还不知道?”
桑采虚虚睁了眼缝乜她。
“之前赵大人力排众议,迫使都督下令开启军管,将利州翻了个底朝天。”
“我知道啊。可这和我的运气有什么相干?”凤醉秋大惑不解。
“还有,全州军管是你被关起来以后的事。你在牢里消息还这么灵通?”
桑采仰头闭目,开怀闷笑。
军管全州一个月,这动静极大,几乎将各国埋在利州的探子除干净了。
当然,代价也不小。
虽只一个月时间,但赶上春耕备种的季节,大部分百姓都被禁足家中,利州今年的收成显然会大受影响。
引发民怨也是在所难免。
纵然官府已做出解释,百姓都知此前那一个月的全境军管是因有人通敌卖国。
但这次的通敌卖国案,在百姓层面没造成什么实际影响。
而利州人今年注定要勒紧裤带过活,这倒是真真切切的利益受损。
所以街头巷尾骂桑采这卖国贼的声音,远没有骂赵渭的声音来得响亮。
“这些日子,我经常听到有狱卒骂赵渭。”
这似乎让桑采很解气。
她的笑容过于灿烂,干涸的唇上猛地扯出一道皲裂血痕。
连吃官家粮的刑律院狱卒都在背后痛骂赵渭任性妄为,寻常百姓只会骂得更狠。
各国之间都会相互安插暗探,拔除一批又回来新的一批。
如此大动干戈地全面彻查,能得到的只不过是短暂清静罢了。
利州官场谁不知这个道理?所以包括都督赵萦在内,谁也不想走到这步。
赵渭是惯会走一步看三步的人,别人都能想到的后果,他岂会想不到?
可他宁愿背负利州百姓的千夫所指,也要强硬坚持军管彻查全境。
“他这就是为凤统领你冲冠一怒啊。”桑采笑着笑着,就哭了。
很羡慕,又很懊恼,还很想不通。
“这么情深义重的人……明明是我先认识他的。”
凤醉秋真是忍了又忍才没对她翻白眼。“你脑子是什么东西做的?”
赵渭搅出这么大动静,怎么可能只是为儿女私情?
强行推动军管并彻查全境,揪出诸多敌国细作后,都督赵萦便被架在了火上,不得不拿出壮士断腕的决心。
如今正着手清理利州官场上下呢。
这是昭宁帝一直想要,但不方便直接说出口的。
赵渭因势利导,代天子向赵萦敲下这一鞭,也进一步抬升了自己在利州官场的分量。
至于民生受损的部分,赵渭也做了补偿安排。
信王府已回了信,将钦州老宅的粮仓存粮全数运来利州,并前头带领各地勋贵高门捐粮,确保利州今年不会出现饥荒。
待下半年赈灾粮进了利州,赵渭与利州百姓的关联就会紧密起来。
再有在循化办学等事,他便成功在利州扎下根了。
不过,这些事没必要让桑采知道。
凤醉秋站起身,掸掸衣上褶皱。
“你很小时就认识他了,既喜欢,为什么从没对他表明心迹?”
“女儿家要矜持,怎么可以先表白?”
凤醉秋真的忍不住翻白眼了。
奇怪的中原人。
“是你喜欢人家,却端着矜持等人家来向你表白?”
桑采这个死到临头的人,虽表面看着还算镇定,其实多少还是有些崩溃错乱的。
或许是抱着“反正我都要死了,凭什么你们都活得开开心心、圆满顺遂”的心态吧。
她挂着满脸的泪,前言不搭后语。
“凤醉秋,你也别太得意!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他母亲是什么人?!”
凤醉秋掸衣的手顿了顿:“他母亲是什么人,关我什么事?”
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疯。莫名其妙。
桑采的事算是尘埃落定,只需等刑律院判决。
从利城回赫山之前,凤醉秋悠哉哉去买了串糖面人才上的马车。
车轮徐缓滚动时,赵渭便将双臂环在身前,额角轻抵车壁,闭目假寐。
其实只要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的紧张与不安。
他虽闭着眼,也知自己的睫毛一直在颤抖。
先前桑采和凤醉秋说话时,他就在刑讯房门口,听得一清二楚。
桑采突然对凤醉秋提起他母亲,用意何在,他没兴趣探究。
但,家中那些乌糟旧事,是赵渭心头很难堪的一道疤。
他并不想瞒着凤醉秋,可之前每次话到嘴边,却都咽回去了。
桑采应该庆幸她在最后关头管好了嘴,没将话彻底说穿。
否则,赵渭也不确定自己那时会做出什么来。
这件事,得是他自己亲口告诉凤醉秋才好。
若她从别人口中听说的,那他的难堪只会倍增。
昨夜不肯收下那枚代表求亲意义的小凤凰簪花,只是不想连求亲这种事都被她抢了先。
也是想要她多哄哄自己。
并不是不想和她走下去。
他喜欢凤醉秋,也在心里打定主意要和她共度此生。
所以,他很怕从这姑娘眼里看到嫌弃甚至厌憎。
更怕她知道那些事后,就决定将他抛到九霄云外。
赵渭有极好的母亲,也有极好的兄长和姐姐。
他们一直告诉他,你又不能选择被什么人生出来,所以那不是你的错。
但凤醉秋会不会也这么想,他毫无把握。
原以为,凤醉秋在听了桑采的话后,至少会好奇追问。
可赵渭闭目等了许久,只听到她津津有味咬糖面人的细碎声响。
她好像没要问什么。
这让赵渭心中忐忑淡去,代之以些许委屈。
没心没肺的混蛋,只顾着吃糖面人,对他的事半点都不关心。
赵渭心里正恼着,忽然感觉鞋尖被轻踢了一下。
他哼了声,却没有立刻睁开眼。
鞋尖又被踢了一下。
他睁开一只眼,闷声闷气:“你脖子以下全是腿吗?车厢这么宽,不够你伸直的?”
“好好说话,不许阴阳怪气。”
凤醉秋咬着甜面人的脑袋,歪头冲他笑。
“问你个事呗?”
“嗯?”
“桑采和我说话的时候,你就在门外,我知道。”
她支着脑袋凑过来,笑眯了眼。
“她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要告诉我吗?”
她凑得很近,字字句句沾着糖面人的甜糯香气,直扑赵渭的鼻端。
赵渭心尖被烫得一颤,佯装镇定地半垂了眼眸。
“你若非要问,我可以说。”
“但是?”
赵渭勾了勾唇,眼底却一片霜寒:“但是,这事有些糟心,我说话大概会很难听。”
比如,学亲姐痛骂亲爹一句“赵诚锐那个淫//魔王八蛋好色作孽天打雷劈”什么的。
凤醉秋咬着糖面人愣了片刻:“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你愿说我就听着,不愿说我就不问。”
她将咬掉脑袋的糖面人抵上了赵渭的唇。
“你看起来很不高兴。吃点甜的,心情会好些。”
赵渭仰头退开,好笑地睨着她:“这是你从哪家话本子上学来的?”
“你这人怎么不按套路来?按话本子上写的,你这时该说‘糖面人哪有你甜’……”
凤醉秋好遗憾地收回糖面人,小声嘀咕。
“然后,把我按在怀里亲。”
至此,赵渭终于确定,这女人在听了桑采那奇怪的话以后,也并没太好奇他母亲的事。
她根本无所谓赵渭有什么隐秘的身世,也不在乎他母亲究竟有什么秘密。
她满心满眼就只是赵渭这个人。
这样,真的很好。
没有小心翼翼,也没有一惊一乍。
不是猎奇地刨根问底,也不是无用地怜悯宽慰。
是有分寸的亲密。
你想说,我的耳朵就在这里。
你若苦涩到难以启齿,我以蜜渡你。
不得不说,凤统领疼起人来,实在很笨拙。
拿糖面人哄人,这手段,对付小孩儿呢。
偏偏赵渭比小孩儿还好哄,很吃她这套。
“凤统领,这就是你哄我入你凤家门的诚意么?呵。”
赵渭口中说着抱怨的话,心中却暖融融荡开的层层涟漪。
“既看出我心情很不好,我不去亲你,你就不会自己亲过来吗?”
快亲我一下,我便有勇气将我难堪的秘密摊开在你面前。
往后余生,也多疼我一点吧。
拜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本来想搞个三章合一的,结果改来改去,只剩两章合一了,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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