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阿善淡淡望着他,仿佛他是某种死物,仿佛他已远去,眼中无波无澜,“我的弟弟,你虽非故意,也是帮凶。你把他还给我,我就不离开你。”
心里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他拿什么还她?霍振麻木地想,除了这条命,其他的一切,他都掏给她了。他要拿什么留住她?没有了。他拿不出任何东西了。他最宝贵的东西已经全都给她了,他已经一无所有,拿什么再留她?
可是,霍振想,到底为什么他要被这样对待?他什么都不知道,却要为自己的无知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
所有希冀和幸福已近在指尖,却在一瞬间统统灰飞烟灭。此后,她和他再无可能。徐礼善,你多残忍啊。
从前他有多爱她,此刻便有多恨她。可是他又能对她怎么样?他十五岁对她一见钟情,她披着一身光芒,轻轻巧巧出现在寮房门口,也叩开了他的心门,此后再不能将她忘怀。他已经用尽了所有努力,所有力气来爱她,他半生用尽全力,为何还是留不住?
穷途末路,无言以对。
他也只能这般,在她面前哭一哭,妄图得到她的一点点怜悯和心软。妄想着,也许她见他这般可怜,留下来也说不定呢?
可怜可怜他吧。
男人低头,抓着她的手哭泣着,哀求的话语说得断断续续。阿善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恍惚,无悲无喜。
病房的门从外面被人推开,几个警察站在郁博雅的身后。
阿善转头望去。
霍振飞快地在衣袖上蹭干了眼泪。他站起来,迎上去,红着眼睛对他们说:“有什么事请到外面去和我说,当事人是我的女朋友,另外一个人是我的父亲,你们有话就问我吧。”
詹书记的公子,他们当然不敢不给面子。
霍振带着他们离开了。
郁博雅走到床边,皱着眉头,一脸沉重,“阿善,有点麻烦,詹景仁要控告你故意谋杀。”
阿善拍拍床沿,让他坐下后说:“我不会有事的。”
她一定不会有事的,阿善很清楚。
为了让郁博雅安心,她解释道:“他只有霍振这么一个完好无损的儿子了,还要靠他养老呢。只要他还认霍振,他就不能拿我怎么样,霍振不会让我出事的。”
之后几天,霍振一直没能出现。警察也没有再在她的病房里出现过。
阿善和郁博雅都尽力避免提起这个人。
郁博雅与她商量,“要不搬到我那里去?你这么虚弱,我可以就近照顾你。”
阿善笑笑,声音里有了一点生气,不再像刚刚醒来时那般虚弱,“醉音的总裁,自己累到昏倒,哪里有空照顾我?”
“你知道啊?”郁博雅用食指推了推镜框,神色认真地说,“总能抽出空来的。”
阿善摇头,“已经很麻烦你了。我又不是残废,没有行动能力,能照顾好自己的。”
出院那天,霍振终于来见了她一面。
他们并排坐在小花园的长椅上,中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
天气不错,气候宜人,仿佛所有的争吵和敌意都过去了,仿佛今天很平常,就像他们曾度过的每一天。
在半个月前,只要他伸伸手,就能将她揽过来,然后阿善会在他怀里微笑。现在的两人,坐在一起,都不约而同地看着花圃里的花丛。
当时只道是寻常。
霍振问她:“身体好些了吗?”
“好了。”
霍振又问:“你以后会结婚吗?”
阿善说:“不知道。”
两人望着2米外,花圃中的几株一串红,时间静悄悄的。
“你结婚的话,最好默默的。别大张旗鼓让我知道……以后,我们也别再联系了。”
阿善说:“好。”
多年以后,他会明白,他们之间的约定从来没有实现过。
“徐礼善,你要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男人,才可以嫁。”
“好。”
“……不过,我觉得你可能找不到比我更爱你的了。”
“嗯。”
“徐礼善,你还要我吗?”
阿善热泪盈眶,轻声回答他:“不要了。”
“那么,再见,徐礼善。”
他起身,往门口走去。
阿善哽咽的声音细弱烟尘,“再见。”阿振。
再见,阿振。
阿善想,这就是她的前半生了。
有过一个富足安乐的家庭,有过一个没有血缘的弟弟,有过一个未婚夫,有过一个相爱的男人,怀过一个五个多月的男婴,差一点点就能与爱人结婚了。
可惜最后统统从指缝间溜走,捞都捞不回来。
阿善坐在长椅上,看着霍振的离开。
时至今日,他们认识12年了,在一起4年,中间分开过,又和好。最终曲终人散,无以为继。
一起旅行,一起吹过嫩绿长风;一起看过星空和海洋,为其浩瀚而屏息;一起躲过下雨的屋檐,躺过一张床,一起洗过澡;他为她涂过口红画过眉,而后含笑欣赏;她为他熨过衬衫剃过胡须,在乱涂一气的泡沫中哈哈大笑;也一起走过夜色中的漫漫长街。他眉目俊朗,白衬衫干净挺括,有好闻的男人香,曾是清冷少年,爱向她张望……往事斑斑,历历在目。
经历过这么多,像一首歌唱到了尾声。结束得无可奈何又自然而然。
阿善心甘情愿,甘愿留血,甘愿放弃,并无懊悔。
有些事情,拼尽一生要做。
霍振背对她,往门口走去。
他在朝着爱情相反的方向离去。
他知道阿善在看她,所以他走得很慢。
他也知道她不会追上来,所以他依然走得很慢,很慢,很慢。
但这次他没有再回头。
这一生,情爱,眷属,痴狂,迷乱,坚持,眼泪,痛楚,留恋……统统留在了身后。
从今天开始,他要开始习惯没有徐礼善的生活了,他边走边想,家里的婴儿床得收起来,阿善的东西扔掉,把生活清理干净。
而开头,总是很痛苦的。
霍振走出拐角,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蹲下来,抱头嚎啕大哭起来。哭完了,好了一点,就站起来,走出几米,又蹲下去,嚎哭。眼前模糊一片。已经管不了路人诧异的目光了,心里的痛楚和委屈全都涌进了眼眶中。原谅他真的忍不住,原谅他真的不舍得,原谅他深爱却别离。他的眼泪掉在地上,很快被/干燥的地面吸收,了无痕迹。温柔浅笑的徐礼善终于淹没在他咸涩的泪水中。街道两旁的梧桐落叶在他脚边滚来滚去,空气里有躲不开的桂花香。
他在这里学会了离别。
他爱这一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