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眼圈很重,皮肤青白憔悴。她把他折磨坏了,阿善内心酸软。
她绽开嘴角,对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轻柔,却异常肯定地回答他:“是的,博雅,你是我最后的恋人了,此生最后一个。”
她不再唤他博雅哥了,因为现在他是她的男人了。
阿善顿了顿,低声微叹,“我突然有点后悔了。”
“后悔和我在一起?”
“怎么会?”阿善笑容更大了一些,伸手扯了扯他两颊的肉,“是后悔,我浪费了很多时间,应该早一点和你在一起,早一点就好了。”
她没有给过他多少快乐的日子。
“对不起。”
忽然委屈,他又忍不住哭了。就像忍不住打喷嚏,忍不住爱上某个人,都是毫无办法的事情。
一米九五的大男人,垂着头,大颗大颗掉着眼泪,像个孩子一样抽噎起来。
这段日子他总是哭,为她哭,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哭,躲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哭,以为她睡着了无声地哭。一个男人怎么这么爱哭。
有时候,阿善实在无奈,就吓唬他:“别哭了,你一哭我身上就疼。”
一剂超有效的瞬间止哭药。
见他又哭了起来,阿善心里也疼得发紧。
将他的脑袋放置在自己的膝头上,阿善轻轻摩挲着他的发,任由他发泄着。
她轻轻哼起了老歌:
我愿默然带着泪流
很想一生跟你走
在我心中的你思海的你
今生不可不能没有
……
宁静的午后,有女子清淡的嗓音飘荡在微风中。不远处,古老的山脉默默无言聆听。
今天的阳光真的很好。
“和我在一起什么感觉?”
“嗯……就像冬眠的棕熊,醒来后发现外面已是漫山遍野的野花和青草丛。”
“我是阿善的春天?”
“不,是新的天地。”
我又看见一个新天新地,因为先前的天地已经过去了,海也不再有了。
——《圣经?启示录》
“博雅,你是我的诺亚方舟。”
最后的。
*
郁博雅扔下了公司所有事务跑掉了,一走就是三个多月。打进来找他的电话日趋频繁,为了不打扰阿善,他手机开了静音。
阿善有时合眼躺在床上,听到他和人小声通话,“让他撤资吧,我没空。一切损失由我承担……对,就这么和他说。”
“我在国外,真的没有时间。”
“合同的事你找我秘书去谈吧。”
“抱歉,不知道……归期未定……嗯,是非常重要的事。”
“我先喂我姑娘吃完药,等下再说。”
“……”电话那头,他的秘书一脸懵懂,姑娘?孩子?什么时候生的?!
镜子中,形消骨立的人,像一具骷髅,不忍直视,也不知道博雅天天对着她,怎么忍下来的?她自己都嫌弃。
“像不像外星人?”阿善最后说,“可以了,博雅,就到这里吧。”
郁博雅始终不肯放弃,“如果你已经身在地狱,又何必急着去死?”
二人都双目通红。
阿善眼里的光,已经湮灭了,“可是……可我想从中解脱一个。只要其中一个解脱,另外一个人,也能解脱了。”
“我们努力过了,够了,放弃吧。”
“已经可以了。”
她说:“郁博雅,你上辈子一定欠了我很多债,现在你已经还完了。你用了半生来还,已经够了。”
郁博雅潸然泪下。
他说:“阿善,我们下辈子,不要再遇到了,太辛苦了。”
“好的。”阿善说。
她用柴条般的手臂抱着他,低声呢喃,“好的,不会了。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一辈子,你都已经还清了。”
她说,“郁博雅,谢谢你这么多年的不离不弃,谢谢你不离不弃一直注视着我。”
“你看到了,我来过了,就不算白活。”
“我死后,将我的骨灰撒在阿尔卑斯山脚下……郁博雅,你不要难过,我虽然消失了,但我的灰烬落在泥土里。等夏天,你看到那片浓绿,就知道我也在那里,呼吸着草木的呼吸。”
“你来。”
哭泣着的郁博雅,微微颤抖着将800mg杜冷丁注入了阿善的身体。
阿善吃力地摸摸他的的脸,小声说:“好了,抱我去晒晒太阳吧。”
郁博雅,你别哭。你别哭,人生至此,何妨一死。
还是会冷。
昏沉间,她似乎又来到了那间水族馆。
那片蓝色的海洋仿佛埋藏在地下深处,静谧幽暗。
神秘的生物在透明的水箱里悠然摆动着自己庞大的身躯,一串串水母幽灵般飘来荡去。
她往前走了一段,那里有一段斜坡,有潮水的声音从昏暗的深处涌来。她正不安着的时候,一直安静陪伴在她身旁的人突然说话了。他说:“前面有点危险,牵住我的手吧。”
一双修长的手递到了她身前。
那嗓音感觉熟悉,阿善微微睁大了双眼,试图看清楚隐在黑暗中的面容。
那是暌违了的,阔别已久的面容。怎么会忘呢,他们曾亲密无间,一起度过了漫长的岁月。
因为认出对方来,她莫名地放心和高兴起来。如果是这个人的话,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他从来没有伤害过她。
他等待的姿态像个迎接公主的骑士,优雅地,无比虔诚地拉起了她的手。
海水瞬间翻涌上来,将他们包围。
恍惚间,她的耳朵接收到了另一个遥远的呼唤,有人在叫她,“阿善,阿善?”
她彷徨着,停下了脚步。
牵住她手掌的男人也停了下来,回头望着她,问:“怎么了?”
那是博雅的呼唤,带着心碎的泣音。
他边哭,边轻声在耳边询问她:“……徐礼善,你愿意嫁给我吗?”
男人晃了晃她的手,“跟我走吗?”
“好。”
好。
阿善微微一笑,合上了眼睛。
郁博雅松开怀抱,眼泪滑到了下巴。他流着泪,低头将一枚戒指戴在了怀中人的无名指上。
宽大的戒指掉到了地上,咕溜溜滚远了。
阿善瘦瘦小小的,成了一团枯骨,安静地伏在他的胸膛。
那是他的小姑娘,2岁时认定的,埋葬在他的胸口。
他痛不欲生,泪如泉涌。
哽咽痛哭的男人,像一匹失去了爱侣的孤狼,肩头耸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了,他不用忍耐了,没人再来吓唬他了。
他脱力,跪倒在地。
他揽着他的小姑娘,以一种怀抱婴儿的姿势。
他的一半人生也跟着她去了,他即刻老去。
你爱我吗?我爱你。
你不爱我吗?那我也爱你。无怨无悔,一生浪掷。
要怎么告诉你呢,你之于我的全部意义。我告诉你了没有,我还没有全部告诉你呢。
你最后嫁给了我,我很高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