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初见

    仅仅凭着直觉，我认定那就是她。

    图书馆里的灯光很暗，阳光透过窗外繁密的枝叶射到她身上，呈现为斑驳的亮点。

    她像清澈水底下一条迷人的鱼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犹豫了一下，走进俞蓝对面的两排书架之间，我佯装抽出一本《麦田里的守望者》，目光却透过书摞上方的空隙望向她。

    清澈，宛如雨后的蓝天白云，这是我如此近距离打量俞蓝脸庞后得出的第一结论。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呈现为温情的融融暖意。

    我是如此钟情于这张脸，我的目光像轻挲一件叹为观止的艺术品那样落在它的上面，近在咫尺的触手可及却被书架上汗牛充栋般的数学书籍所隔断。

    俞蓝合上手里的书，抬头把它放回书架。

    她好像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我赶紧低下头——《麦田里的守望者》扉页被人涂鸦了，上面用钢笔画着一个歪歪扭扭面目狰狞的稻草人——哪个他妈的该死的混账画的？

    当我再次抬起头时，她已经走了。

    我怅然若失，在借阅室转了一圈，已然没能发现俞蓝。也许她已经离开了。

    我悻悻地来到俞蓝看书的地方，在混吞吞的阳光下想象着和她在此相逢。我翻阅着俞蓝可能看过的书，那里有几本有关数学竞赛的书，我摩挲着其中一本封面上的抛物线，在爱屋及乌的幻想中五味杂陈。

    “快点！快点！马上要上课了！”来薇扔给我一个黑板擦，示意我跟她一块擦黑板。

    “你值日？又忘了擦黑板了！”我接过黑板擦，三步并作两步走上讲台擦了起来。

    “快点啊！下堂课数学，可别叫潇洒哥发飙啊！”来薇挥舞着黑板擦朝我做了个鬼脸。

    BOSS上一节课密密麻麻写了一黑板，他笔力遒劲，诸如“i、j”之类字母上的一点像白色铆钉一样嵌在黑板上。我和来薇一左一右挥舞着胳膊，粉笔灰簌簌下落，黑板上留下若隐若现的笔痕。马上就要上课了，同学们陆陆续续回到教室，看到我和来薇手舞足蹈的样子，有人起起哄来。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不知谁来了一句。

    “蟋蟀，什么时候帮我擦啊！”又有人叫道。

    “人家是夫妻双双擦黑板！”根号二附和道，很多同学跟着哄笑起来。

    来薇回头朝讲台下做了个鬼脸，转过身朝我笑笑。

    我叹了口气，加大了对黑板擦的垂直受力。

    上课铃响了，来薇又轮着膀子来了两下，把黑板擦扔到讲台上，嗖的一下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看了一眼来薇刚才涂得像五花脸一样的黑板，朝那半片黑板横跨两步，借着惯性又刷了几下子。

    我在潇洒哥推门而入的瞬间扔下黑板擦。

    在门口的过道几乎和他撞个满怀，我朝左侧一让，潇洒哥身子则朝右一让。我看了一眼潇洒哥，他目光犀利、神情凝重。我慌忙朝右侧一让，潇洒哥又下意识地朝左侧一让。

    如此又反复两次，我们像踢足球时前锋和后卫互做假动作那样辗转腾挪。

    讲台下有人低声笑了起来，我索性杵在原地不动，潇洒哥“哼”了一声像绕桩一样让开我大踏步迈上讲台。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低着头快步回到座位上。

    潇洒哥开始板书时瞅着黑板皱了皱眉，拿起黑板擦蜻蜓点水般地沾了几下，随手把黑板擦甩到讲台上。

    “假动作不错啊！把潇洒哥都晃晕了！”屠胜豪低声笑道。

    “去你的！都怪来薇，老忘擦黑板！”我长嘘一口气。

    “到哪一步了？”屠胜豪问道。

    “什么哪一步？”

    “别装了你！”

    “什么别装了？”我一脸困惑。

    “问你上了没有？”

    “听你的课吧！”我尽量压低声音。

    “别假正经，你那点事我都知道！”

    “我什么事？”我问道。

    “来薇啊！你和来薇！”

    “我们怎么了？”

    “没干什么好事吧？有人看到你们在铁路上了！”

    “少放屁啊！”

    “你看，你看！急了吧？不会？”

    “就那么回事！”

    我抬头朝黑板看去，各种定理符号呈现为雾蒙蒙的一片。

    单筒望远镜目镜里是雾蒙蒙的一片。

    熄灯前，我闭着一只眼睛朝女生宿舍望去，对面蓝色窗帘后若隐若现的影子像谜一样让我无比困惑。

    “眼珠子都要瞅出来了！”根号二把两只脚架在搪瓷盆边沿上。

    他每天熄灯前都要泡脚。

    “要你烦！”我收起了望远镜。

    “瞧瞧！急了吧？”根号二拿起毛巾开始擦脚。

    “什么玩意儿！”我扒着上铺的护栏悬空做了几个单杠动作。

    “上了没？”根号二冷不丁儿问道。

    “上哪儿？”

    “你是装糊涂还是真雏儿？”根号二不屑道。

    宿舍里的几个人跟着哄笑起来。

    “昨天最后一节晚自习没看到你嘛，约会去了？”根号二问道。

    “关你屁事！”我骂道。

    “你看看，急了吧？”根号二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你们怎么都一个德行？”我骂道。

    “不是关心你嘛！怕你吃亏，来薇可不是省油的灯！”

    “操！数学老师还泡护士呢！”我无形中把根号二归类于潇洒哥的鹰犬爪牙之类。

    “你不上，小心被人上了啊！”根号二汲着拖鞋去倒洗脚水。

    “操！”我骂了一句，倒床便睡。

    程序员打着哈欠翻了个身，木质床板吱吱作响。对面女生宿舍延迟片刻后也熄灯了，宿舍里漆黑一片，窗外微弱的灯光照在窗台上的单孔望远镜上，斜拉长的台柱形影子打在床板上。远处传来火车驶过清冽的鸣笛声，铁轨有节奏的震动衍伸至床板，我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在梦里，我拉着来薇的手迎着夕阳各自行走在一根铁轨上，我们像走钢丝绳一样亦步亦趋，两只手紧攥在一起维系着彼此的平衡。向远方无限延伸的铁轨像一副望不到头放倒的梯子，摆在我们眼前的，是遥不可及昏黄色的终点。来薇的脚从铁轨上滑落，踩在基床的石子上，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她牵着我的手再次踏上铁轨，两只脚[交叉着踩着一字步。

    我转过头朝来薇望去，金色的夕阳完全将她浸透，她的身体在一片暖融融中变得透明。我牵着她的手似乎完全被融化，进而整个身体被她完全融化。疾驰而过的列车瞬间将这一团金色冲的支离破碎，如同阴云密布，黑压压的车身显得硕大无朋。

    我和来薇被列车隔开，剧烈的呼啸声完全盖住了我的呼唤，那些快速驶过亮着灯的车窗从我面前驶过，就像电影里的快镜头，那些或横躺竖卧，或倚着车窗凝望的人们一闪而过。

    已经看不到太阳了，青色的夜雾从空中悄然沉落。

    我呼唤着来薇的名字，却再也看不到她。

    轨道在夜色下变得阴暗铁青，模糊不清的两条似乎完全被融化。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俞蓝在黑暗中朝我跑来。

    我像一只敏捷的豹子那样远远地跟踪着自己的猎物，我沿着煤渣跑道一步一步逼近她。

    晚自习前，我夹杂在那些跑步的人群之中，目光却精准无比地落在俞蓝身上。她穿着一双白色球鞋，它们像两只灵敏的兔子交错跳跃。我努力去靠近她，几乎是并肩而行。

    我能听见她略显沉重的喘息声，这令我思绪不安，各种搭讪的艺术此刻变得苍白无力。我想到假装跌倒并顺势把她带倒，而我又忧心忡忡地害怕这会让我的形象大打折扣。我对自己这种虚伪的怯懦感无比憎恶，为什么这种极度渴求的愿望会被自己所抑制？难道是那些入夜后辗转反侧的夜不能寐令我感到害臊？我是不是太怂了？

    我亟需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直立行走！

    我猛地吐出一口气，加快脚步跑到她的右前侧。我内心麻木地重复着那句早已被我演练过无数次俗套无比的开场白：“你是俞蓝吧？我读过你的作文呢！”

    与激烈的内心活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我放慢了脚步并逐渐和俞蓝拉开差距。

    我望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陷入空白的黑洞。

    我体内涌起某种奇异的由上而下的触动，那是加入催化剂后突如其来的化学反应。

    难道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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