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宝塔

nbsp;  如同中医里的望闻问切，大师预测我将成为一名外交官，没准还是驻外大使馆的副职呢！

    主任科员大喜，在一旁频频点头称是。

    怎么不是一把手？我为自己未来的境遇愤愤不平。

    大师还提醒我三十六岁不要给人担保以及八十六岁注意防盗，我煞有其事地点头称是——看来我还挺能活啊！

    主任科员还询问了考学的问题，大师断定签诗中便有我所上大学的一个字。

    我恍然大悟，重庆？宁波？还是天津？不会是斯坦福吧！？

    末了，大师暗示主任科员购买一尊琉璃文昌塔，据说那是旺文启智利学业的神器。

    主任科员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称是。

    大师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是不同层级宝塔的价格，八公庙大门口的法器流通处就能购买。

    我瞄了一眼纸条，价格可真够高的，七层的都能买两本《现代汉语词典》了！

    “层数越高，威力越大！”柜台后面的中年妇女盯着主任科员的脸说道。

    主任科员的目光在玻璃橱柜里大小不一的数排文昌宝塔上面浮游不定。

    “能便宜点吧？”主任科员问道。

    不知何时，他额头上密密地渗出一层细小的汗珠。

    “不好讲价，这可都是开过光的！”中年妇女白了一眼主任科员去招待其他人了。

    一个商人模样细皮嫩肉的中年男子买了一尊布满铜钱的墨绿色金蟾，他如获至宝，笑得合不拢的嘴就像金蟾咧到腮帮子叼着铜钱的上下颚。

    “要几层的？”中年妇女回过头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我再看看，我再看看！”主任科员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别买了！求人似的！”我有些看不下去了。

    “小孩怎么讲话的！”中年妇女瞪了我一眼。

    我没理会她，气鼓鼓地坐到靠窗的长凳子上。

    “九层的吧！”主任科员指了其中的一个。

    我用完弟弟还能接着用呢！折个中，九层。几乎不用多想我就猜到了主任科员的用意，弟弟专用二手货啊！我开始为弟弟打抱不平。

    “换一个，这个塔尖有点歪呢！”主任科员说道。

    “都差不多！”中年妇女又拿出一个。

    “这个塔沿掉了块儿釉！”

    “跟你说了都差不多！”中年妇女又拿出一个。

    主任科员反复端详了半天，这个塔尖比第一个还歪。

    “还是要第一个吧！”主任科员讪讪地笑道。

    “我都跟你说了吧！还不信！”中年妇女把另两只放回橱柜里。

    “走了！走了！”弟弟舔着棉花糖朝我们喊道。

    “你买的？”母亲看到主任科员手里捧着的宝塔问道。

    “什么叫买的？请的！”主任科员一脸严肃道。

    “多少钱？”

    还没等主任科员回答我便插了一嘴，告诉母亲九层宝塔的价格。

    “钱没地方花了？”母亲厉声问道。

    “你懂什么？”主任科员揣着宝塔独自快步朝前走去。

    “咱爸不会买个塔镇咱俩儿吧！”弟弟小声对我说道。

    “没准儿呢！白娘子就是被雷峰塔镇住的！”我照着弟弟的后脑勺弹了个脑瓜蹦儿。

    “我都快不认识你了！”在先锋书店门口，来薇一见面就劈头盖脸地朝我来了一句。

    “几天不见，成北京人儿了！”我笑着对来薇说，“还有两天就开学了，你才回来！”

    “早就想回来了，我都呆腻了！”来薇撅着嘴说道。

    “你妈不会故意把你支开她好搞对象吧？”我朝来薇笑道。

    “去你的！”来薇嗔怒道，“管她呢！反正婚都离了！”

    “你‘后爸’是干什么的？”我笑嘻嘻地问道。

    “别乱讲！”来薇一下子拉下了脸。

    “我就问问啊！”

    “康复医院的！肛肠科。提他干什么？”

    “哦！专家，专家！”我讪讪地笑笑，“你再不回来，还以为你转学到北京了呢！”

    “那感情好了！我也得有那户口啊！”来薇不屑道。

    “北京好玩吗？”我问道。

    “干死了！你瞧我这皮肤！”来薇捏了一下自己的脸蛋。

    “去哪玩了？”

    “没去哪，那些个景点我早就去过了，就在大院里玩。你呢？”

    “跟你差不多，基本关在家里。前几天去了趟八公庙，还算了一卦呢！”

    “怎么说的？”来薇问道。

    “那山羊胡儿老道说我以后是外交官呢！”

    “就你那英语？”来薇笑了起来，“蟋蟀，告诉你个秘密哦！”

    “又有秘密了！什么秘密？”

    “也不算什么秘密，大院一个站岗的小兵在追我呢！说是对我一见钟情呢！”来薇咯咯地笑了起来。

    “可真有你的，这才多长时间啊！”我闷闷不乐道。

    “第一天进大院时拦住我就是不让进，差点吵起来呢！后来还是我舅舅把我领了进去。就这么认识了呗！”

    “你不会看上人家了吧？”我驳了来薇一句。

    “还当真啊！他倒是每次看到我都打招呼，还四处打听我的消息。”

    “进展到哪一步了？”我故意提高了语调。

    “我说吧！早知道不告诉你了，心眼太小！人家也没把我怎么着啊！”

    “时间长了就难讲了！”我依旧不依不饶。

    “得了，外交官大人！咱们去八公庙吧！我想去算算呢！”

    “不去了！算来算去总归要买点什么！”

    “去吧！去吧！我好久不去那边了！”来薇央求道。

    “有什么好去的？你知道那为什么叫‘八公’庙？”

    “为什么啊？”

    “‘八公’是八个大太监啊——全练过葵花宝典——拜得跟真的一样！”

    “你瞎编的吧？”

    “真的！你不信去问问那的人。”

    “那就去吧！”来薇晃了几下我的胳膊。

    “去就去！上车！”

    来薇一屁股跨上二八杠。

    “哼什么歌呢？”我问道。

    “《相约98》啊——相约在甜美的春风里，相约那永远的青春年华！”来薇一只耳朵塞着耳塞哼了起来，她晃了晃手里的随身听说道，“man，不错吧？”

    “瞧把你美的！谁给你买的？”

    “不告诉你！心相约，心相约，相约一年又一年——”来薇接着哼了起来。

    “还是咫尺天涯！”我擅自篡改了其中一句。

    “去你的！呸呸呸！”

    “春晚上俩娘们儿唱的吧！”我冒了一句。

    “你能说点好听的吧？人家都是‘歌后’！整天娘们儿娘们儿的！”来薇扑哧一声笑了。

    “你去趟北京也不带点特产回来啊！”我一边蹬车子一边扭头问道。

    “瞧你那点出息！本来带了东西给你的，你这么一说，还是算了！”

    “别介啊！”二八杠猛地晃了一下，来薇赶紧抱紧我的腰。

    “你慢点！”

    “快说啊，不然我就要绕曲线了啊！”我猛地扳动车把，二八杠像喝醉了酒一样朝路牙驶去。在即将触及的瞬间，我猛地扶正车把，二八杠继续前行。

    来薇抽出一只手轻锤了一下我的后背，笑道：“别闹了，格的我屁股疼死了！”

    “那你快说啊！”

    “也没什么，校官军大衣，要不？”来薇问道。

    “军大衣？特土的那种大棉衣？”

    “啧啧！那我拿的出手啊？校官军大衣，里面加绒的那种！”来薇解释道。

    “校官的？”

    “好像两毛三以上才配发的！”

    “什么两毛三？”我问道。

    “土老帽了吧？两杠三星，两毛三，上校呗！”

    “哦！我哪懂这些个啊！你舅舅是几毛几啊？”我用力蹬车加快了速度。

    “两毛四！”

    通往古洞矿区的路上行人罕至，我索性玩起了大撒把。我把两臂交叉在胸前，吹起了口哨。二八杠车把歪歪扭扭着，每到不得不纠正的瞬间，我总是有惊无险地把定方向。来薇发出惊悚的声音，用力搂住我的腰。我猛踩脚蹬子，急速朝残月湖方向驶去。

    回到家时，新闻联播都播放到国际部分了，联合国驻伊核查人员正忙得不亦乐乎。主任科员并没有深究我的去向。我匆匆扒了几口饭，回到自己的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我没开灯，径直躺在床上，客厅里隐约传来天气预报开场的背景音乐，外面路灯幽黄的光射进来，窗台上文昌宝塔斜拉长的影子一直延伸到床沿上。对面楼里一户人家正在阳台上炒菜，一股巨大的火焰在半空中升腾后顿然消失。我隐约闻到一股炒洋葱的味儿。

    全部基于想象，也许人家在炒韭菜呢！

    我身上所有感官细胞似乎全部被调动了起来，来薇残留的气息像酵母一样让我的身体持续膨胀，我像《动物世界》里捕寻雌性气味的雄性狮子那样惴惴不安。

    求之不得后退而求其次，供需矛盾前自给自足，那些支离破碎的场景被我剪辑成一场自娱自乐的电影。作案场景快速地交织变换，从麻将凉席到皮质沙发，从录像厅阴暗的角落到老宅里那张狭小的床。墨绿色的窗帘像最隐蔽的墨镜，我变得放恣起来！

    我甚至想到了教室，纷纷飘落的粉笔灰衍化为白色的帷幕。

    好像还缺点什么？背景音乐！就用贝多芬的《命运》吧，铿锵有力，一气呵成！

    我像一个饿极了的人，画饼充饥不再自相矛盾，自圆其说后自得其乐！

    体内的洪荒之力正在持续积蓄，它将以排山倒海之势向黑暗发起猛烈的冲击。

    “干什么呢？”主任科员推门而入。

    我迅速扯开被子蒙在身上——刚才明明锁门了啊！

    “没干什么！”我把头探出被子，无比懊恼地说道。

    “怎么不开灯？”主任科员问道。

    他拉长的影子和文昌宝塔交织在一起呈现为一个黑色的锐角。

    “困了，想睡觉了！”我回答道。

    “才几点啊！《名师课堂》上的题都做了吗？”

    “明早上再做吧！头疼！”

    “不头疼才怪呢！”主任科员哼了一声，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迫不得已的戛然而止让我痛不欲生。我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