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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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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灯亮起,她起身骑行,臃肿的屁股铺在车座子上形成扭动的两坨。

    尾随了一段,她拐弯进了白莲巷。

    我抬头瞅了一眼,空荡荡的巷子狭长幽暗,昏暗的路灯把她和自行车的影子无限放大拉长。在巷口配钥匙的堂哥已经打烊回家了,他常坐的那把破旧不堪的转椅歪歪扭扭地靠在矮墙上。地上银灰色隐隐反光的一片,那是他打磨钥匙时留下的金属屑。

    我顿了一下,猛踩脚蹬子飞速朝地包天驶去。

    在超越她自行车前轮的瞬间,我急转车把,二八杠的后轮猛地别向她的前轮。

    “地包天”被这突如其来的超车吓了一跳,她已经躲不掉了。

    我听到后面尖锐的惊呼和狼狈的倒地声。

    我头也不回地猛踩自行车。

    二八杠在几条巷子里辗转腾挪,转瞬消失在夜色之中。

    仿佛听到某种召唤,我慢悠悠地朝八叉巷一带骑去。

    “豪情”门口灯箱的一只灯管坏掉了,一明一暗忽闪间映衬着布满灰尘的壳体。我扫了一眼小黑板上的影片名字,在那些原本令我心潮澎湃充满暗示的字眼前,我已然心如止水。几个学生模样的男生正嚷嚷着上楼梯,其中一个小个子建议大家索性包个雅间。我乜了他们一眼,用链条锁把二八杠锁在楼梯竖栏上。

    我一只手插到裤兜里,一只手拿着那本诗集,像游手好闲的人们那样慢晃悠悠朝巷子深处走去。

    小八叉巷里那些红色小屋像迷雾一样困惑着我,某种亟待揭开的谜底如同万有引力般吸引着我逐级逼近。如同被施加了既定程序,我漫无目的却精准无误地走向诱惑的彼岸。

    我决定一探究竟——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就像行走在一条看不到尽头弥漫着粉红浓雾的隧道,小八叉巷空无一人。路灯摇摇欲坠的光线完全被一片粉红融化,我几乎看不到自己的影子。我目不斜视,眼角的余光却持续扫向玻璃窗后的一片粉色。我似乎看到几个摇曳的影子,那些翘起的大腿白亮扎眼,那些若隐若现的胸部摇摇欲坠。

    我一厢情愿地把故事背景从初春篡改成盛夏,夏季那些暴露的躯体更能激发人们的勃勃欲望。事实上那时天气还相当冷,这也是那些红色小屋门窗紧闭的原因。

    似乎还差点火候,就像如履薄冰者期盼冰面早点破碎却事与愿违那样,跃跃欲试却求之不得——怎么也没人出来拉我一把?她们究竟做不做生意?

    任何微不足道的外力已经足以将摇曳不定的自己拽入冰彻骨髓的深渊,与之形成巨大反差的是,我步履坚定地快步走出小八叉巷——我已经憋不住了!

    我把海子的诗集夹在腋窝下,在巷子口的角落里撒了泡尿。

    尿液带走了些许热量,我连着打了两个冷颤。

    往回走时,巷子里那团粉红色浓雾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空旷悠长,就连红色小屋的玻璃窗也变得一尘不染,红色的灯光像最新鲜的血液一样充盈在玻璃器皿之中。

    我点上一根烟,迎面吹来的冷风混杂着烟雾倒灌进我的鼻腔。

    我猛烈地咳嗽起来。

    一个醉醺醺的中年男子迎面走来,他打着酒嗝左顾右盼。

    擦肩而过时,我看到了一双迷离而飘忽不定的四白眼。

    我一下子气馁了,加快脚步快速朝“豪情”走去。

    我在巷口回头时,那个中年男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巷子里那团粉雾重新弥漫开来。

    绕出大八叉巷,我抄近道来到折柳巷。我像喝醉了酒一样歪歪扭扭地骑行并刻意经过那些垂柳,我亟待某种痛楚来唤醒已然麻痹的神经。干涸的枝条扫过我的脸庞,如芒过面,一股股火辣辣的疼痛朝我袭来。经过花中大门,我看到两名穿着迷彩服的保安正在传达室里较量腕力,其中一个以压倒性的优势让对方俯首称臣。

    远处的教学楼灯火通明,宿舍楼漆黑一片。

    我稍微想了一下教室里的那个女孩,便毅然决然地骑车离去。

    我沿着花中和大化厂之间的一条坑坑洼洼与铁轨平行的土路直行。那一带人迹罕至,漆黑一片。一侧四期项目的空地上杂草丛生,高大的夯机孤零零地矗立在不远处。另一侧是花中操场的围墙,成排巨大的梧桐树冠在半空中微微摇曳。

    二八杠歪歪扭扭、上下颠簸,没一会儿我的手都震麻了。不远处是铁路涵洞,微弱的亮光像一盏行将熄灭的蜡烛飘忽不定。愈接近涵洞,前面的路愈发显得黑暗。二八杠前方似乎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不可预知的坠落如梦如幻。

    一列火车呼啸而过,大地由黑暗转为烁亮,须臾而逝。

    一股强烈的气流扑面而来,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我想到了拍火车丧生的那两个学生,他们似乎就依偎在铁轨上窃窃私语。

    轰响在耳畔的是富于节奏的震动,种种荒诞不羁的想象被碾得支离破碎。

    我穿过铁路涵洞,朝残月湖方向骑去。

    我拿着《海子的诗》摸黑爬到垭口的一块大石头上,残月湖漆黑一片,借着空中上弦月微弱的光线,湖岸依稀可见。夜风吹袭岸边乱石上的杂草,呼呼作响。一只泛着橙色荧光的漂浮物随着水波微微荡漾,那是市冬泳队遗留的一只漏了气的“跟屁虫”。

    我从未在夜间来过残月湖,纵使在白天,我也总是像观众那样观摩着在湖里游泳的人们。我心存忌惮,主任科员信誓咄咄的警告如影随形——残月湖暗流涌动深不可测。

    我点上一根烟,袅袅升起的青烟被夜风吹的无影无踪。明暗间或的烟头在空旷中加速燃烧,不一会儿就下去了大半截。我突然哭了,就像儿时苦心孤诣垒砌的积木城堡被家长当垃圾一扫把清掉那样,心里充满委屈和不甘。那些被我烧掉的东西似乎在瞬间幻化为眼泪,夺眶而出。我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掉泪。

    我潜意识里忌惮那些孤魂野鬼的传说,残月湖每年夏天都要淹死人。

    也许有必要验证一下我游泳证书的成色,游泳馆的泳池在残月湖面前就像小孩过家家那样微不足道。如果是夏天,我没准早跳下去了。剧烈的心理斗争很快转换为实际行动,我小心翼翼地朝后退了两步——下面没准是乱石浅滩呢!

    我又点上一根烟,混杂着烟草味的冷风被我吸入胸腔。

    我猛地一阵咳嗽,眼冒金星。

    也许是一场梦,一天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却浮游不定,惊醒后劫后重生的庆幸让我亟需用豁然开朗的一声去加以验证。

    真实和梦境之间,也许就隔着一块玻璃。

    我搬起一块石头,朝残月湖猛地砸去。

    伴随着悠远深邃的一声,黑色的水波无限衍伸开来。

    我把《海子的诗》扔进残月湖,转身快步离去。

    二八杠前轮又没气了,我摸黑朝前推了一段,却发现土路的状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我的脚踩在汽车轮胎压出的烂泥上,步履维艰。推行一段后,我索性骑上了二八杠,前胎压过路面发出簌簌的摩擦声,颠簸的震动未经缓冲直达掌心。我像初骑者那样踟蹰前行。

    我赶回学校时,传达室的保安已由比较腕力改为较量视力,他们各自遮住一只眼朝墙上的一副视力测试图比划着。明显发生了争歧,他们哈着腰走近大小朝向不一的“E”字一探究竟。我径直骑进学校,他们压根就没看我。刚才我还寻思要不要跟他们打声招呼呢!

    把二八杠放回自行车棚,我准备先到操场上跑几圈。对我而言,贸然进入教室就像把一块烧红的铁扔进水里淬火那样,残忍、巨大的温差会让我皮开肉绽。已经快下晚自习了,我准备晚自习结束后直接混进宿舍。经过办公楼西侧的荣誉窗,我远远地朝那张照片望了一眼,她如往常那样注视着我,就像我根本不曾离去。

    其实我根本就看不清那张照片!

    仅仅是凭直觉,情有独钟的揣度往往入木三分。

    仅仅是凭直觉,我沿着跑道经过那排梧桐树时,两个猝然分开的影子让我疑虑重重。

    如此熟悉,如此陌生,如此不甘却无可奈何!我看到了那个穿着牛仔背带裤的女孩,我竭力想象着背后那张脸,羞赧却情不自禁,害臊而毅然决绝。我绞尽脑汁去回忆那些被我烧掉的诗句,那些描摹蓝色女孩的辞藻如同黑色的灰烬烟消云散。所有逻辑混乱的推理得出大相径庭的答案,所有浓重异常的主观色彩涂抹成客观公正的悖论。我已然接近于傻不啦叽的偏执狂。

    多米诺骨牌毫无征兆地倒向了最后一块,我所遭遇的一切与梧桐树下相拥的身影形成势不两立的冰火两重天。风和日丽和疾风骤雨形成巨大反差,哪怕就隔着一条马路!

    沉入湖底的那块石头似乎已经开始诅咒我了,就像物理题目中小木块费尽周折后得出做功为零的结论那样——我觉得自己亏大了!

    蝴蝶才不管什么蝴蝶效应呢!我变得恼羞成怒起来。

    我跑到第二圈经过那排梧桐树时,他们已经不见了。黑黢黢的树干彼此交错形成无数迷宫的大门,他们彻底消失了。那些朴素的、无限美好的憧憬被猛然打破,一片处女地被人染指后捷足先登,如同被剥夺了初夜权,那些浮想联翩的画面令我痛不欲生。

    又何曾真实?如同一场难以自拔的梦,我身陷囹圄,举步维艰,密不透风的浓雾让我窒息,大脑缺氧的极限导致灵魂出窍。

    仿佛回到了残月湖,我亟需用豁然开朗甚至石破天惊的一声去打破即将吞噬我的死寂的湖面。

    我拎起半截砖头,面无表情地朝荣誉窗走去。

    残月湖上空的弦月打着跟斗坠入湖面,一轮明亮的满月像超现实主义画作那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夜空中,我在皎洁的月光下踩着自己的影子朝那张照片走去。

    如同电影里的穿帮镜头一样暴露无遗,月亮根据情节的变化开始阴晴圆缺。

    这怎么可能?唯一说得通的解释就是这两件事并非发生在一天!

    已经无暇顾及四下有没有人,就像舞台上演员根本看不到下面的观众那样,我拎着砖头走到荣誉窗前,照着那扇玻璃猛地拍去。

    礼花[弹爆炸般清脆的一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我揭下俞蓝那张照片掉头就走。

    照片背面干涸的胶水撕掉一层。顾不了那么多,我快速离开事发地点。

    与我耳畔震耳欲聋的碎裂声形成对比的是四下寂然无声,根本就没有我想象中闻讯而来的保安。我稍稍平静,躲在不远处的成材林里窥望着。

    一切如故,如同不曾发生。

    月亮躲进云层,四下变得黯哑起来。

    我看了一眼那张照片,模糊不清的轮廓团簇出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我根本就看不清她!

    我微微颤抖着把俞蓝的照片塞进裤兜。

    好像差点什么?怎么没有制造现场?

    独缺俞蓝一张照片的场景无疑暴露了破坏者的心理行径。

    从反侦察角度来讲,这完全是败笔。

    我观察了好一会儿,把自己伪装成路过者那样朝荣誉窗走去。

    张牙舞爪的玻璃茬子和橱窗里的半截红砖令人触目惊心。来不及多想,我瞟了一下四周,快速跨步上去,竭力撕掉那些我手臂所能触及的照片。

    一口气撕下五六张照片,我将一目了然的觊觎篡改为疑云密布的破坏。

    革命闯将好像瞪了我一眼,照片里的他看上去根壮苗红。

    我瞄了一眼他的照片,几乎没有多想,我伸长胳膊去够它。

    一阵猝不及防的疼痛沿着我的手背伸展开来,快如刀锋的玻璃茬子毫无征兆地划过。

    收手已经来不及了!

    收臂形成的惯性覆水难收,浓墨重彩的一道渗出殷红的血。

    ——简直就是咎由自取!画蛇添足的想法让我懊悔不已。

    来不及多想,我捂着手背仓皇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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