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四方之明 其二

 “给你送酒的小二是前天新招的，手脚太笨，不然也不会给你拿错。”

    “……可这酒味道着实一般，看着也没什么特别。”

    冯恩站起来，将酒坛转了一圈：

    “没有品牌、没有标注，便是连个花纹都没有，能装什么好酒。”

    “标注其实是有的，小伙儿。”

    酒馆掌柜不慌不慢地走过来、轻轻抬起酒坛——在那里粘着张纸。

    “喏，”那掌柜伸手一指，“四十年窖藏，三蒸烈酒……”

    “那你要多少钱。”

    看着纸上那几个潦草的数字，冯恩也不愿意和他纠缠、果断说道。

    “行，你倒也爽快。”

    那掌柜对着冯恩一笑，转眼看向酒坛内部：

    “里面还剩一半多的酒，我就只收您一半的钱：二十五两，怎么样？”

    “不怎么样。”

    放下酒碗，冯恩站起来、盯着眼前这长得还没自己高的人。虽然他知道目前状况下自己不该生事，但他心情不好，所以出口的话也利得像刀。

    “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你要酒，我便去这城里最好的酒楼买坛来送你！”

    “哎，小伙儿你还是个挺会讲道理的人嘛。”

    那酒馆掌柜瞥了冯恩一眼，回身坐回凳上、拈了颗花生弹进嘴里：

    “我还以为你会叫出你的意灵、把我一通暴打哪。”

    “……你是什么人！”

    当即唤出希声，冯恩同时注意到了这掌柜的变化——就在他刚才说完刚才那句话之后，身上的猥琐全然消失，眉眼间散发着一阵阵的杀气、如同刀尖般正对着冯恩。

    “我说过我是这家酒馆的掌柜了，所以我能做的当然是找你要钱。”

    看着他依旧带笑，站起来的冯恩后退一步。

    “你要的恐怕不只五十两。”

    “嗯，倒也没错。毕竟比起银子还有更值钱的东西——比如说‘消息’。”

    说着，那掌柜也站了起来：

    “我问你一件事，你答了，酒菜送你、一分钱不要。”

    “这酒并不好喝。”冯恩话音冷然，“你问，我也不会答。”

    “那也得我先问咯——”

    给自己缓缓倒了一碗酒，掌柜且喝且问：

    “你口袋里那件锦衣，是谁给的？”

    “……”

    沉默中冯恩后退一步拿起桌上还剩半碗的酒、默不作声地盯着眼前仍坐在凳上的人。

    整间大堂的空气一瞬间凝滞下来，就像是黑夜里无风的荒原般寂静：

    直到冯恩挥手将酒泼向那掌柜的眼睛。

    “希声！”

    他在脱手的同时将音波打入酒液，从而使其更快射入对方的双眼。与此同时他握起的拳头也并不含糊，朝着那掌柜的面门就糊了上去——

    “操！”

    听到对方的骂声，冯恩并未收手、却在这时发现了异状：

    明明自己已经动作，整个人却还停在原地，拳头根本碰不到对方！

    “可别以为你走得了！妈的——”

    在他面前，酒馆掌柜一边说着、一边擦揉自己流泪的双眼、刚升起的杀气又被这滑稽的模样搞得荡然无存。

    “死小子你挺会玩啊！”

    那掌柜恨恨地开口，“现在的皇室子弟要都是像你这样没教养，我看这大明朝也迟早要完……诶，你倒是接个嘴啊，刚才不还和我争得那么开心，怎么现在又一句话都不说了？”

    “……我不想对奸商说话。”

    “奸商？奸商也只骗没脑子的人，就比如说像你这种出来经历世面还没经历够的小家伙。”

    他舒了口气，又坐回冯恩对面的凳子上，“现在就让我好好问问你那锦衣的事情，毕竟你中了我的意灵，没我不答应、你是走不了的。”

    说着他又喝了半碗酒，话音却一直清晰：

    “我不要你的命、更不要你的钱，只要你告诉我那锦衣是哪里来的我就放你走。别给我扯你不知道锦衣是什么的废话，我知道它就躺在你的口袋里，火雉的灵昨天才醒过一次！”

    冯恩没有答话。

    “是想拖到有人来找你么？长沙城大，这酒馆却小。你又是一个人来，真要有人来找你，那也得多久之后了。”

    那酒馆掌柜话音一顿、伸出右手：

    “你现在又逃不掉，就好像砧板上的牛肉一样哪。”

    一把灰色弯刀，随着这句话凝聚在他的手中。

    “它叫‘兼山为艮’，平常都被我用来切肉吃，比起厨房里砍骨头的那把大刀都还要锋利些。只要你回答我的问题，它就不会砍到你身上。”

    说到这，那掌柜的睁大一双小眼，冰冷的杀气再度浮现——

    可冯恩答他的话音却要更冷：

    “……你和那些人原来是一伙的。”

    他盯着面前满脸横肉的人，和希声一同握紧了双拳：

    “来吧——我会在你落刀的时候震爆你的脑袋！”

    “……你刚才说，我和谁是一伙儿的？”

    酒馆掌柜淡淡地说着，手中的弯刀忽然消失。

    冯恩一惊，手里的拳头却在惯性作用下揍上了他的脸——

    “拳头挺硬啊，小伙儿。”

    被揍得退后两步，那掌柜看上去却连一点怒气都没有。

    看见对方脸上的冷笑，冯恩放下拳头：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那把刀的外形，可和我记忆力那群人的佩刀一模一样。”

    “那把铁刀我早就丢了，现在这把是我的意灵。”

    掌柜缓缓开口，小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看你这样子，莫非是和他们有仇？”

    “……嗯。”

    注意到周围的人声不知何时只剩自己和这掌柜的呼吸与心跳、大厅里也只剩下彼此两人，冯恩这才向他轻轻点头。

    “得，也算是遇到了。”

    粗壮的手臂拎起酒坛，碗里的酒被倒得溢了出来。

    “来吧，小伙儿。”掌柜拍了拍桌子，“敢不敢过来陪我聊天？我知道你和我一样，还有许多想问的事情。”

    冯恩默然，却是松了拳、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