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四方之明 其三

    “倒是辛苦你在这城里到处找我了，不过原来你认识他啊。”

    在回潇湘楼的路上，街上的人比起来时少了许多、热闹也消了下去；所以冯恩的声音虽然不大、也能被袁野清楚地听见：

    “你来这长沙府也是为了找这掌柜对不？我记得他的名字叫……”

    “尤毅。”

    袁野说着，看向冯恩：

    “你最好对尤叔叔放尊重些，他在我和殿下很小的时候就照顾过我们；接下来去应天也需要靠他帮忙。”

    “照顾的是你们，和我有啥关系。不过那么厉害的一个驭灵者是友非敌，倒也让我放心。”

    说到这里冯恩却摇了摇头，目光扫过手上拎着的酒葫芦，“只是他店里的酒不好喝却还非要送我一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反正我觉得你不会让我把它倒了的。”

    “知道就好。”

    瞥了一眼那朴实无华的小葫芦，袁野却像是欲言又止——这被冯恩看在眼里，他倒也没问下去，因为两人已经走到了潇湘楼的大门前。

    “时候不早了，七玉姑娘和殿下应该已经歇息，今晚我们两个各守半夜吧。”

    袁野说完，却见冯恩的神色忽然紧张起来。

    “怎么了，贪眠所以不愿意警戒么——”

    “不要进门，换一条路上楼。”

    冯恩忽然开口，随即转身向右、快步离开。袁野虽是一愣，倒也不明就里地跟着他走进潇湘楼旁边的小巷、一路绕到客栈背后的空地上。

    “这边没有偏门，你到底想做什么。”她看着冯恩。

    “用你的原上草把我们吊上去。”

    “……为何？”

    “因为来找朱颜的人就在大堂里面。”

    冷静地说完，冯恩却看见袁野的神色变得不再冷静、正和他意料的一样——所以希声立刻伸手拦住了想要跑回大堂的袁野。

    “冯恩你干什么！现在回去还有机会争取时间让小姐离开！”

    袁野虽然压低了声音、却也近乎怒吼；而冯恩答她的话音依旧冷静、一如方才：

    “他们本就是来住店的，因为这里是长沙城最好的客栈。之所以这么晚才到，应该是因为已经在城里其他能住人的地方搜索过了。”

    闭上眼睛，他通过希声仔细感受着自客栈柜台处传来的话音——

    “苏格没有说话，是他的手下在登记住店。而店里的掌柜在很殷勤地给他们翻着客房的名册……糟，快上楼！”

    猛然睁眼，冯恩的声音竟也有了焦急：

    “在登记住店的时候他们在花名册上看见了你的名字，已经有人上去了！”

    与此同时，躺在床上的朱颜也醒了过来，刚一睁眼、便看见在邻床上坐着的七玉。

    “就你一个人在？……冯恩呢？小野呢？”

    “冯恩出门去打探找你的人有没有追来，袁野姑娘在之后去找他了。”

    “是吗……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小野有没有找到他。”

    朱颜说着看向窗外，七玉的目光也移了过去。月色将两个少女的容颜映成雪白，也为她们的眉眼间添了几分落寞。

    可这份落寞突然就被惊讶所代替：

    袁野和冯恩正吊在窗前。

    “冯恩……！”

    “小野？！”

    两女皆是一惊，只见冯恩和袁野一同跳进屋里。

    “苏格他们找到这儿了，我们得马上离开。”

    冯恩说着向床上的朱颜走去，可走到一半的脚步又忽然定住——

    笃、笃、笃的三声，在客房的木门上轻轻响起。

    “客人，客人？不好意思叨扰了，客人在吗？”

    敲了敲、没人应门，客栈小二的脸色为难起来、出口的话音也更为谦恭：

    “这位客官，你朋友他们四个人订的是两间客房，隔壁房里没人在，这间兴许也一样。若是想要拜访他们，不妨稍晚些再来看看？”

    “不用了。”

    苏格说着径自上前、伸手按上门板，自手中燃起的赤红火焰转瞬间烧及整扇房门——

    “客人您……”

    眼见房门莫名其妙地化作灰烬，小二大张着嘴、却是再也说不出话，就这样看着自己领来的贵客走进房去。

    房中无人，被褥却凌乱；熟悉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还带着淡淡余温。

    “床下一片空，厕所里也没有人。苏格大人。”

    随从匆忙上报，站在房间中央的苏格却并未离开；他的目光渐渐锁向床对面的大衣柜：七尺高、五尺宽、三尺多厚，这大小足以容下至少两人。

    “四方之明。”

    唤出意灵，他随即走近、双手慢慢伸向衣柜的门——

    吱嘎。

    开门声响起，却是来自隔壁。

    即刻冲出房间跟着脚步声跑到楼梯口，留给苏格的却只是袁野和朱颜的背影：她们已经绕过楼梯拐角、向着楼下飞奔而去。

    他用力锤上栏杆：

    “追！”

    四人匆匆离开，只留下店小二瘫在门前：他知道这扇精雕红木门并不便宜，赔偿也不可能让客人负责、只可能让他来出……那是把他卖了也付不起的钱。

    想到这，万念俱灰的他晕倒在地。

    他并未看见，客房里大衣柜的门自己开了。

    ……

    戌正二刻，长沙府里的大多数人已经进入了梦乡。

    大街上还走着几个夜里巡逻的官兵，而无数屋舍间狭窄的巷道之内连去巡视的人都没有、只有吸收了白天日照的石灯静静散发着清冷微光。

    不过没有官兵并不代表没有人在——巷子里，草藤牵着的人影被灯光映在墙壁上面、另外三个快步追赶的人影紧随其后。

    粗糙的石墙如荧幕般显现着一幕默剧：逃者沉默，追者不言，巷里只有脚步伴着草藤划过空气的声音。

    左转、右转、右转、左转、三岔口、十字口……

    这里是长沙府最密集的一处街巷，迷宫般的地形燃烧着追者的耐心，也在考验逃者的运气——

    当袁野看见眼前的高墙，她的脚步也不由得止了片刻、才找到能让原上草攀附的地方。

    翻过墙壁，回到大路上的她立刻放下了固定在背上的少女。

    “小姐，需要歇息么。”

    “没事，我没关系。”少女朱唇轻启、话音坚定，“快走吧，我们不能被苏格他们追上。”

    “可是我们已经回到大路，”袁野看向四周，“城里巡视的官兵虽然不多，但几乎每条大街上都有一两个。这种情况下，你我肯定不能像刚才那样用原上草荡于飞檐之间。”

    “那我们往回走，”红纱下眉头微皱，“冯恩说这样有机会避开他们。”

    “不行，追我们的只有三个人。”

    原上草枯黄的本体随着话音出现在袁野手中，“苏格连他的随身侍卫一共四人，恐怕剩下那一个正是留在了潇湘楼。”

    “那么可以出城吗？”

    “已经过了戌正一刻，再出城需要有相应的文书，而且这样也会引起守军的注意……”

    袁野说着、神色突然一变：

    “那群人绕过墙朝这里来了，小姐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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