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课,BOSS轻轻敲击了两下我的课桌,示意我跟他出去一下。我尾随其后,BOSS不紧不慢的步频让我很不适应,我更习惯于大步流星,那才叫爷们儿。跟在他后面有一种亦步亦趋的感觉,我认定这是BOSS基于人体行为的心理战术,我像地上的塑料水管被人踹住那样堵住了。我甚至有点心存感激呢,这种“开小灶”式的教育对我而言实在难得,那更属于被BOSS重点关照的对象。我经常看到BOSS倚着栏杆和头皮屑谈心,谈不上妒忌,就是有些纳闷,聊什么呢?
BOSS并没有开门见山地批评我,而是左右而言他,甚至问了我的饮食情况。我逐渐放松了警惕,还义愤填膺地说食堂的饭菜像猪食。BOSS笑了笑,开始了循循善诱的教诲。
学生所犯的错误千奇百怪,而纠正错误的方法却千篇一律,无非就是将注意力转移到学习上、树立远大理想以及远离低级趣味之类。BOSS的教诲有些陈词滥调,在我此前的学生生涯,类似的言论曾无数次出自老师和家长。
BOSS的话还是暂时感动了我。我原本已经磨出老茧的耳朵里似乎再次感到痒痛的感觉,我像一只气球充满了与学习斗其乐无穷的豪情壮志。在那一刻,考名牌大学是我志在必得的唯一目标,出人头地是我下定决心的必然追求。
当我满怀信心地回到座位,拿出一本《中学生数理化》准备冲锋陷阵时,屠胜豪幽幽地问道:“考完试一起去打拳皇!”
我的心抖了一下,连忙应道:“OK!”
一声简单“OK”却不偏不倚地将我内心充斥的战斗气焰“KO”掉了。
“找过你了?”屠胜豪冷不丁问道。
“我不是刚回来吗?BOSS叫我好好反省呢!”我说道。
“我说的不是BOSS——巴神,他有没有找过你?”
“没有啊!”
“找你就报我名字!”
“他找过你了?”我问道。
“嗯!我跟他好好‘谈了谈’。”
“谈什么?”
“你以为呢?”
我没再多问,心烦意乱地翻着那本《中学生数理化》。
《中学生数理化》里一篇讨论摩擦力做功问题的文章让我感到殚精竭虑,我怀疑整个宇宙将就此陷入巨大的混沌甚至发生无情的大爆炸。我快速翻过那些走遍天下都不怕的篇章,除了华罗庚收放有度的题词让我感到些许慰藉,那些得理不饶人的题目则令人生畏。杂志扉页上的“名校巡礼”倒是合我的口味,那些经过艺术化处理的高校照片令人浮想联翩,产生美好的幻觉,这和意淫某位影视歌三栖女星的比基尼照片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期末考试前,校方特意邀请了早已放假在家的几个考入重点大学的花中毕业生和我们交流学习心得,据说这种现身说法式的教唆能够发挥榜样的力量。不能否认学校组织类似活动所带来的成效,就如同我父亲就职的经委组织机关干部参观监狱一样,那至少会给他们摇摆不定的世界观带去短暂的冲击——这与请几个贞洁烈女给青楼女子大讲三从四德有什么区别?
大阶梯教室里,那些充满渴望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主席台上意气风发回首往昔的师兄师姐们。他们深情回忆着那些腥风血雨的往事,就像从战场上归来的战士介绍战斗事迹一样,他们对于各科的学习和考试体会,更是如数家珍。那些闻所未闻的学习方法让我眼界大开,我为自己糟糕的学习习惯感到懊恼不已。
一位以高分考入某军医大学本硕连读的师兄竭力向我们推荐他引以为傲的四轮学习法。他语速飞快、唾液横飞,让人误以为他在推销某种四轮医疗器械。他特意穿了一身草绿色的军装,以彰显他独特的身份。他右侧的红肩章有些发黑,据他介绍,那是他军训期间练习劈枪动作所致。当然,他还略带炫耀地介绍了他的军校生活,区队长、教导员以及政委那些神秘的称谓让人艳羡。当他提及一位同专业毕业、被人称作“搭桥神手”的部队心血管专家时,他饱含深情,目光满是崇拜和憧憬。我毫不怀疑他必然也会成为这一领域的医学专家。
我吞咽着口水颇为凝重地沉浸在这位军医大师兄红十字方队的故事里,成为一名所向披靡的人民军医似乎变得亟不可待。
他那身草绿就是有点土,怎么不是马裤呢啊!我想到。
“这家伙真能吹啊!”一旁的来薇冷不丁儿冒了一句,将我从浮想联翩中拽出。
“你有本事你考一个试试?军医大学呢!”我说道。
“我是考不上,我才不稀罕呢!‘搭桥神手’说的是大医院的医生!他以后要是分配到偏远部队的门诊部,给谁搭桥去?”
“行了,要你操心啊!”
“我舅舅告诉我的,军医大学毕业的没几个能分到大医院的。他在总后干了多少年了!”来薇信誓咄咄。
“什么叫总后?”我问道。
“总后勤部呗!你连着都不知道?三总部知道吗?”
“我知道三大战役!”
“书呆子啊!学着点啊!”来薇笑了起来。
事实证明,来薇杞人忧天的抱怨得到了狗血喷头的验证。
据我所知,这位优秀的师兄现在任职于本市卫计委纪检监察室,从事作风建设和效能考核的工作。我在民生频道看到过对他的采访,他还是市十佳绩效标兵呢!他军医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中蒙边境的某驻防部队,据说早就闹着要转业了。
主席台上还出现了几位就读于大学不同年级的师姐,相比高中的女生,他们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韵。她们好像都化了淡妆,衣着搭配有些白玫老师的影子。
一位正在准备毕业论文的大四女生以过来人的口吻劝诫着我们,她的演讲更多了几分功利主义的色彩。在她的眼里,高考那点竞争只是步入社会后竞争的序曲罢了,竞争无时不在、无处不在。我觉得她跑题了,成人世界里那些尔虞我诈的勾心斗角离我们似乎还远点。
“这姐们儿是不是被人甩了!”我低声抱怨道。
“瞧你那思想!”来薇嗤嗤地笑了。
“谁让她讲的那么惨烈呢!”
“你说的没准对呢,说不定她真的失恋了!大学里谈恋爱又没人管!”来薇点点头。
“这倒是!”
“你谈过吧?”来薇突然问道。
“我啊?”我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嗨!还脸红了呢!”来薇白了我一眼。
“热的!这里面人真多!”
“问你呢!”来薇笑道。
“小学算不?”
“你还不把幼儿园算上!”
“你哪个幼儿园的?”我问道。
“红缨!你别跑题啊!”
“我也是红缨啊!我怎么没见过你?”我问道。
“谁知道啊!那会儿你还没发育吧?”来薇偷着乐了。
“去你的!扯远了吧?”
“不说就算了!”
“你呢?别老说我!”
“我啊!秘密!”
“少来了!当我不知道啊!化工技校那小子改天又要在楼下喊你了!”
“那哪算啊?”来薇笑着扭头朝主席台望去。
“说你呢!给我站好了!”第二天晚自习的课间,巴神在楼梯拐角处拦住我。
“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后面戴眼镜的胖子凑过来,拍了几下我的肩膀。
正是那天在录像厅的胖子,他好像换眼镜了。
“什么事?”我尽量保持平静,没想到这么快就来找我了。
“我操!衣服还他妈跟我一样啊?”巴神忍不住骂了一句。
巴神和我穿着一样的“锐步”运动服,我那件是我妈在利民市场买的高仿货。
根据我的判断,巴神那件应该是正品。
“认识我吗?”巴神问道。
“你不是高二的吗?”
“我叫巴神,鸡[巴的巴!”
“哦!”
“那天在豪情,是你吧?”巴神扭了两下脖子,发出嘎巴嘎巴的声音。
“都是误会!”我解释道。
“那天你怎么‘他妈’我的?”巴神一把抓住我的脖领子。
“错了吧!我那天可是劝架的!”显然巴神把我当成张戏猛了。
“不是你?”
“真不是我!”
“少给我装!”
“我都说不是我了!我后进来劝架的!”
“大哥!好像不是他!”戴眼镜的胖子说道。
“不是你也给我长点记性!”巴神一把把我推到墙上。
“就是!就是!那天还推我一胳膊呢!”戴眼镜的胖子附和道。
“跟我什么关系?有本事找屠胜豪啊!”我想到屠胜豪对我说的话。
“别提他!信不信我砍死他全家?”巴神似乎更来气了。
胖子凑过来跟巴神耳语了一句,巴神“哼”了一声。
几个女生结伴而行经过我们,她们边上楼梯边回头看我们。
“以后别他妈穿这件衣服!记住了!”巴神撩了一句狠话便扬长而去。
期末考试如期而至。
考场是根据期中考试的成绩排名排序的,整个年级的学生从第一名到最后一名一条龙排下去,依次分配到序号由小变大的考场内。刻意划分的三六九等就像元代臭名卓著的等级制,我像郁郁寡欢的汉人那样乜斜着那些趾高气扬的蒙古人。第一考场那些神情平和的考生被我认定为“嘚瑟”,他们像挤公交车时那些有座的人们那样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
按成绩排名安排考场唯一的好处就是减少了作弊行为,前后相邻的学生成绩相差无几,谁抄谁啊?当然,作弊这种行为大都集中在第六考场以后,前五考场那些自恃能考进重点大学的学生对抄袭行为似乎不屑。
我长期游荡在第九或第十考场,这让我有了一种远离上层社会而浑浑噩噩的感觉,这与成人社会因缺少钱财而捉襟见肘的感觉相差无几。我当惯了贫下中农,着实想体会一把当地主的感觉啊!
这种校方引以为傲的将成绩排名融合到考场位次上的做法也带来了不少弊端,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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