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停下来吧!”来薇仰着脖子对我说道。
“早着呢!”我攒聚全身的力量向上冲去。
单杠在我身体剧烈的晃动下似乎发生了共振,除了双手疼痛难耐外,我的身体像内燃机旋转的曲拐那样上下翻飞——我亟需将体内积存的郁气加以释放。
一连拉了四十几个,我垂臂挂在单杠上喘着粗气。
“继续啊!”来薇歪着脖子看着我笑。
“不行了!”我长嘘一口气跳到沙坑里。
“真生气了?”来薇问道。
“生什么气?”
“还掖着藏着呢!写就写呗!”
“我又没生气!”我一把抹掉额头上的汗珠。
“少来了!你怎么那样啊?”
“你不懂!”
“你以前不这样啊?”
“认识你前就这样了!”我白了来为一眼说道。
“真的?”
“真的!”
“你写的什么?”来薇问道。
“没什么!”
“不会真是情诗吧?“
“就是情诗!”我索性说道。
“给谁写的?”
“你!”我赌气说道。
来薇突然安静下来,用刀子般锋利的目光盯着我看。
我似乎缺乏驾驭内心情感的能力,就像初学骑自行车那样,二八杠的车把几乎不受控制。来薇对我采取了若即若离的态度,她那些有口无心的话被我私自定义为掩人耳目的诱惑。她刻意把持着恰到好处的分寸,我们像切磋武艺那样点到即止。
我上课时会盯着来薇的背影沉溺于近乎崩塌的想象,俞蓝的身影像挥之不去的重影交织重叠在来薇身上。我在一道难度极大的选择题面前变得格外纠结,泾渭分明的答案在殚精竭虑中高度相似。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水乳[交融的油火浮浮沉沉、灭而复燃,冰火两重天的感觉既痛苦又痛快,我真想过把瘾就死。
记不起多少次和来薇相对凝视了,所有呼之欲出的答案被一片扭曲的玻璃隔断。
我像看荣誉窗里的俞蓝那样盯着她的眼睛。
我像热带雨林里一株低矮的灌木,各种高大树木争先恐后生长以便劫取更多的阳光,我只能寄希望于那从茂密树冠缝隙里透来的一缕阳光的慰藉。
如果把来薇比作那缕阳光的话,俞蓝更像是热带雨林里虚无缥缈的雾气。
那缕阳光炙热火辣,我从来薇唇齿间的气息便能捕获。
我们像挽着手彼此牵制着走在铁轨上那样小心翼翼,任何轻微的风吹草动都足以制造不可阻挡的惊涛骇浪。我像小偷一样累积着各种来路不明的财富,无论是蜻蜓点水般的耳鬓厮磨还是心怀鬼胎的隔靴搔痒,任何模棱两可的答案并不能化解我内心难以言表的困惑。
当我试图再进一步时,她恰到好处的拒绝让我欲罢不能。
戛然而止后痛不欲生,繁衍生息的原始欲望像蛊毒一样控制着我的本能。
我转而轻抚来薇的长发,俞蓝跳跃的齐肩短发像雾气一样在我头顶飘散开来。
我为自己这种不受控制的联想感到愧疚,我只是一个算不上忠诚的偏执狂。
我转念想到四海胸口黑色的切格瓦拉,革命英雄没准早就目睹了种种不堪入目。
归于流俗的男女关系几乎超越了我想象力的极限,愈是不得要领愈是难以自拔。
我一度认为来薇不近人情的拒绝是我对俞蓝保持浓厚兴趣的症结所在,难道我能在俞蓝身上揭开那层虚无缥缈的面纱?
爱因斯坦在专利局上班时还偷偷研究相对论呢,他老人家有没有想过谁在给他发工资?
真够牵强附会的!
“换我早他妈削他了!”排队打饭时,我放肆地大声对来薇说道。
俞蓝和革命闯将就排在我们前面,他们好像在讨论某所高校历年的录取分数线。
我这一嗓子更像是哗众取宠式的叫板。
俞蓝和革命闯将似乎被我这一嗓子打断了,他们回头瞅了我一眼,转过身默不作声。
“削谁啊?”来薇疑惑地看着我。我冷不丁冒出的这么一句让她感到莫名其妙。
“还能有谁?头皮屑呗!”我愤愤不平道。
“他得罪你了?”来薇问道。
“就是看不惯!凭什么他想调桌就调桌?专门挨着学习好的坐,专门挑好位子坐!花中简直就是他家开的!我高一时就吃过他的暗亏了!”
“他好像近视了吧?配眼镜了。”来薇说道。
“狗屁,我看他投篮准的很呢!没准是平镜呢!装斯文呗!”
“关你屁事啊!”来薇白了我一眼。
“肯定送礼了!真他妈黑!”我断言道。
“嘘!”来薇示意我小点音。
“嘘什么嘘?我早看透了!什么玩意儿!”
“你还给BOSS送挂历呢!”
“那是我爸他们单位发剩下的,给谁不是给啊!总比卖废纸强吧?再说了,我也是被逼的啊!”我苦笑道,“我那会儿不是还没觉醒嘛!”
“看破红尘了!切!”
“是看透了,什么以花中为荣,我呸!谁有钱就以谁为荣!有本事跟大化厂干去!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都不敢吱一声!”
“有本事你上啊!有能耐把大化厂的烟囱堵了去!”
“那也得有梯子上去啊!”我缓和了语气,朝来薇笑笑。
“打你的饭吧!”来薇推了一下我的后背。
俞蓝和革命闯将已经打好饭转身离开了。我看到他们若有所思的样子,暗自洋洋自得。
我把摔掉几块瓷釉的青花饭盆递给饭勺哥并努力挤出一副与世无争的表情。
饭勺哥打好饭把饭盆递给我——他压根儿就没看我一眼。
夕阳的余晖洒在铁轨上,温情脉脉。数不清的轨枕鳞次栉比,恰似水波荡漾。那是我和来薇第二次来到铁轨,倒塌的围墙已经修好了,我们从学校外绕了一大圈来到铁路上。
“玩个游戏吧?”来薇微笑着看着我。
“怎么玩?”我问道。
“等会儿火车开过来,咱俩一人站一边。”
“这也忒无聊了吧?”
“怎么无聊了?”来薇反问道,“看看什么感觉啊!”
“能有什么感觉?”
“恍若隔世吧!”来薇笑笑。
“真有你的!”
“等会儿火车来的时候我们朝火车喊话吧!”
“喊什么?”我问道。
“喊自己最想喊的话!”
“这也行?”
“怎么不行?我看行!”来薇笑了起来。
“来吧!”我踩在石子上站定。
“换一下!换一下!”来薇示意我站到大化厂围挡的一侧。
她跨过铁轨站到学校围墙的一侧。
“不一样啊!”我笑笑。
“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我问道。
“感觉不一样啊!”
一辆绿皮列车呼啸着朝我们驶来。
来薇说的没错,它就像一挂失去重力的瀑布铺天盖地而来。
呼啸而过的风挂着层层水珠淋到我的脸上,来自远方的气息扑面而来。
时间仿佛凝滞,列车就像一堵绵延不绝的墙横亘在我和来薇之间。
我一直保持缄默,口是心非的说辞绝不会代替言不由衷的倾诉。
列车窗口像快镜头那样闪过无数漠然的面孔,他们在火光电石之间一闪而过。
“又看到你了!”列车驶过,来薇隔着铁路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还能跑哪去啊!”
“你刚才喊得什么?我没听见嘛!”
“我啊!我喊得‘大化大化,吹灯拔蜡’!”我朝来薇笑笑。
“真的?”
“你呢?”我问道。
“蟋蟀!”
“什么?”
“蟋蟀!”
“老叫我干什么?”
“我喊得你的名字!”来薇说道。
“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你听到了吗?”来薇从铁路一侧跨了过来。
“听到了!”我一把拉住来薇的手。
“我刚才挥手时好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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